瘸子李頭髮花白五六十歲,是玄武堂總壇看門人。
他年輕時也曾風光無限,跟着上任堂主風裏來雨里去,在江湖中拼殺半生。玄武堂勢力越來越大,他卻失去了一條腿。
沒了戰鬥力的他只能退出了一線戰鬥,只能成了一個看門的門房。不過他對此並無抱怨。
玄武堂幾乎是他看着成長起來。就像是他的孩子,只要能夠呆在玄武堂內他就心滿意足,並不在意能否上陣殺敵。
抿了一口酒杯中溫熱醇香的美酒,瘸子李愜意的靠在了搖搖椅上。
「不愧是瓊漿玉釀,這滋味真不賴。可惜就是少了點兒。」瘸子李寶貝似的攥着酒杯。
他雖然不負當年之勇,但身在玄武堂多年,總有人顧念他的舊情份。這酒就是是堂中相熟的後生送給他的孝敬。
「等打下了歸雲莊,把玉樹商會收在堂下,應該就能多喝一些啦。」瘸子李美滋滋的想着。
好一會兒,臉上又露出了擔憂神色:「希望能少死一些人吧。」
他心裏清楚,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他不就是被人砍斷了一條腿麼。全身而退只不過是妄想。儘管如此,他還是祈禱能夠少死些人。
長嘆一口氣,瘸子李咬牙抿了一大口酒,把愁緒都灌進肚裏。
一道黑影從窗戶上一閃而逝。瘸子李心中一驚。
「誰!」
周圍靜悄悄,除了油燈偶爾發出的滋滋響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難道是自己喝多了?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也代表着越謹慎。他決定出去看一看。
點燃燈籠,拄着拐杖。走了幾步停下,想了想後,回身從桌子上拿起了打更用的銅鑼。
費力把燈籠和破銅鑼攥在手裏,瘸子李推開門。借着昏黃燈光,他睜大眼睛,盡力想着四周打量。
可惜夜太黑,燈光太弱。遠處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瘸子李鬆了一口氣,搖搖頭感嘆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
燈光照射出一個圓形光圈,隨着瘸子李走動,不斷晃動。他絕不會想到,就在光圈一步之外,竟有一個人靜悄悄的站在那裏!
蘇重鑽研奇門遁甲數月,收穫不可估量!
陣法本就有扭曲光線,迷惑他人的作用。蘇重解析其中原理,自然而然的融入到身法中。正是由於這種對光線的特殊運用,才使得他能夠站在瘸子李數米之外,卻讓他視而不見。
黃藥師功法多是自創,根基都在奇門遁甲。他能以此身居天下五絕,除了說明他天縱奇才之外,足可見奇門遁甲的奇妙。
蘇重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瘸子李,眼中情緒越來越少。平靜的拔出長劍,在瘸子李眨眼的瞬間,毫無聲息把劍尖遞進了他的心臟。
一聲悶哼,瘸子李瞳孔瞬間放大。
什麼時候?!
他眼中滿是恐懼,眼前的人影就像是瞬間出現一般。眼睛一閉一睜,一把劍就插在了心上。
敵襲!不行,必須通知其他人!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手中銅鑼狠狠的摔向地面。
蘇重看着銅鑼快速羅向地面,伸出左手。可他摸到銅鑼時,突兀一頓,不僅沒有抓住下墜的銅鑼,反而又在其上點了一下。
銅鑼陡然加速。
哐當!
銅鑼四分五裂,巨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靜謐無聲的玄武堂陡然一靜,接着便像是被驚醒的巨獸,呼喝聲四起。
「衝進去,殺掉一切反抗者。」蘇重淡淡道。
他身後黑暗中,站着清一色黑衣人。不發一言,齊刷刷的竄入黑暗之中。
「師傅,你怎麼……怎麼……」陸冠英焦急道。
本來偷襲玄武堂就已經讓他心驚膽戰,這可是太湖畔蘇州城內最大的勢力。沒想到蘇重不僅沒有阻止瘸子李示警,反而加了把力,讓銅鑼的響聲更大?
這不是找死嗎!
蘇重手腕翻轉,震動長劍,把劍身上的血液抖落。聲音淡漠道:「玄武堂幾乎傾巢而出攻打水寨,此地幾乎毫不設防。如果連處於空虛狀態的玄武堂都拿不下,那他們就沒必要活着。」
陸冠英臉色有些難看,他可以預想到,在銅鑼示警之下,整個玄武堂會進入戒備狀態。
這已經不是偷襲,而是強攻!明明可以更輕鬆的拿下玄武堂,為什麼還要故意露出破綻,這不是自損實力嗎?!
好似看出陸冠英想法似的,蘇重一邊走進天井深處,一邊道:「有了我的奪命劍,又經過數月不停的訓練。真要被別人殺了,只能說明他們無能。我這裏不需要無能的人。」
蘇重就是要讓他們正面對抗,他這是在練兵。這群殺手雖然出招狠辣,並且在奪命劍的影響下變得冷酷,但畢竟少了閱歷。只有經過血火的歷練,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蘇重需要的是鋒利的刀。他已經打好了刀,這次突襲,就是在開鋒!
看着漸漸沒入黑暗中的身影,陸冠英渾身一震。
他當然知道蘇重這句話的意思,有能力就活,沒能力就死!
如果自己不能滿足自己這位年輕師傅的要求,那麼……
陸冠英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他毫不懷疑自己這位師傅的冷酷。能夠創出奪命劍這種招招殺人害命劍法的人,怎麼可能心軟?!想想此時正被圍堵在歸雲莊的父親,陸冠英眼神一狠。抽出長劍,跟着蘇重沖入黑暗之中。
……
吳先生坐在自己的小院之中,月亮被濃雲籠罩,就有幾顆星星閃耀着光芒。
他心裏有些亂,他為玄武堂出謀劃策多年,見慣殺伐鮮血。可不知怎地,今天晚上總覺得有些不安。
擺好茶具,吳先生開始按照步驟泡茶,他想通過泡茶來平靜內心。
可心裏總是想起這次行動。玉樹商會、歸雲莊等字眼不時在腦中閃過。
端起茶盞,放在嘴邊,吳先生的手突然頓住。
不知何時,他眼前竟然多了一個人。就像他本就在那裏一樣。
吳先生瞳孔驟然一縮,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安了。
瓊漿玉釀就是一個聚寶盆,敢於明目張胆經營這種貨物的商會,怎麼可能是簡單勢力?!
他以前以為玉樹商會的人是運氣好,無意間得到了配方。即使有些實力,也不過爾爾。要不然也不會無聲無息被歸雲莊給收服。
看到無聲無息出現在眼前的人,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要是玉樹商會收服了歸雲莊呢?吳先生陡然間臉色蒼白如紙。
蘇重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頗為穩重的中男人:「你就是吳先生。」
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卻非常肯定。
陸乘風這些年把歸雲莊經營的紅紅火火,不是吃乾飯的。蘇州城內大小勢力都有相關情報。更何況是蘇州城內暗中的霸主。
在得知蘇重要趁機攻打玄武堂的時候,他就立即飛鴿傳書,把關於玄武堂的信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蘇重的手中。
作為玄武堂智囊的存在,自然被陸乘風重點介紹。
吳先生嘴唇翕動,想開口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此時渾身僵硬,舉着茶盞放在嘴邊,就連放下的勇氣都沒有。似乎一動不動才能給他安全感。
被蘇重雙眼盯着,就像是老鼠遇到了貓,碰上了天敵。而且是那種勢力強大,能夠隨意決定他的性命的天敵。
「想死還是想活。」蘇重一如既往的平靜道。
蘇重本來打算把玄武堂一眾高層全部除去。但在接收了陸乘風提供的情報之後,他對這位吳先生產生了興趣。
從信息顯示,這位吳先生雖然身材魁梧,但卻是個毫無武力的書生。一個沒有武力的書生,能在玄武堂這種江湖勢力之中站穩腳跟。而且還身居高位,足見其才能。
玄武堂在黑暗中制霸蘇州城。不像它的上風鐵掌幫那般聲勢浩大,但卻像是一張黑暗中的網,不發則以,一發便不可收拾。
就像這一次,他們不動則已,一動就把歸雲莊三十六座水寨連根拔起!手段之乾脆凌厲,嘆為觀止。
別人只是看到了玄武堂主方志年的殺伐果斷。蘇重卻看出了玄武堂整個結構體系的嚴密完備。
而這一起都離不開這位吳先生。這是個內政人才!
蘇重永遠不缺少打手。他只不過花數月時間,就訓練出七十二個高級殺手。但像吳先生這種有眼界,又有實際操作經驗的內政人才,他沒有。
他起了收服對方的心思。
吳先生面色難看。
蘇重的給了他活着的機會,但這種機會讓他覺得是種莫大的恥辱。即使想要降服他,不應該是好言相請嗎?
他想要顯示一下自身的骨氣。可當他鼓起勇氣追被開口的時候,迎上了蘇重清澈的眼睛。
吳先生打了個寒顫。他看明白了蘇重的意思。
要麼降服,要麼死,他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你不是一個人。」蘇重那平淡如水的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確實不是一個人,他的家人全都在玄武堂內。這是方志年對他的一種變相控制。
他能夠坐上玄武堂的高位,除了他的真正才能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家人就在玄武堂總堂內居住,這就是他的把柄。有這個弱點在,方志年自信對方逃脫不了他的手掌心。
就像此時,同樣是這個弱點,讓他完全不敢反抗蘇重。
長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有些顫抖的手,把茶盞放在石桌上。不顧被灑出的茶水沾濕的衣襟,對着蘇重抱拳道:「主上!」
蘇重滿意點頭,隨手扔給他一面鐵製令牌,轉身便走:「天罡令牌可保你無視。收拾好東西,帶着你的家人去玉樹商會暫且躲避,事後我再去找你。」
長方形鐵牌頗為精緻,一面凸出刻印着一棵繁茂大樹,另一面寫着個「一」字,周圍還有不少奇特花紋。
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聽着玄武堂內不是發出的慘叫聲,吳先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攥緊臨牌,快速走進房間內。
他本是個落魄秀才,在玄武堂內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有忠心,但更多的是對玄武堂刀劍的畏懼。
他是個決斷的人,既然決定歸順,就不在徘徊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