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時刻透着精明與睿智的眸子,竟然也會流露出那般溫柔的情緒。[書庫][][][]方力顯想,能得葉承樞如此待之的女人,真是好福氣,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葉承樞,很晚了,你還在應酬麼?」
聽到那熟悉的嗓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吳儂軟語,還帶着幾分淡淡的鼻音,葉承樞唇邊的微笑,是能膩死人的溫柔。
「老婆一直在等我?」他問。
「對呀,今天是你就任儀式的大日子,我怎麼能不單獨替你慶祝啊。白天人多,你也需要客套應酬,我懶得湊那份熱鬧。但慶祝,也一定不能少啊。我是你老婆嘛,當然要好好的給你慶祝咯。你在哪裏,快點回家吧。我已經做了飯菜等你呢。」靈色歡快的聲音令葉承樞心中的陰霾着實被驅散了不少。
他淺淺的坐在辦公桌上,將手機換在了左手接聽,騰出右手輕輕的撥弄着桌上的錦緞盒,笑眯眯的道:「在酒店見一個朋友說點事情。現在就準備回去了。老婆做了什麼好吃的等我?」
「很多,都是你愛吃的。對了,葉承樞,我還給你準備了驚喜。」
「是嘛。」葉承樞嘴角高高的上揚,「巧了,我也給老婆準備了一份驚喜。」右手一揚,將那錦緞盒拋在空中,又一把握在手心。
「那我要期待一下了!」靈色有點興奮的說道:「那我不跟你聊了,你快點回來吧。開車注意安全。對了,我沒在醫院,在南宮殿。」
「我知道。」葉承樞笑笑,權子墨送她回南宮殿之後,就立刻給他打了電話。說了她心情似乎有點低落,還要他好好的安慰她。
心中掛念着靈色,葉承樞將車子開的飛快。在不違反交通法規的前提下,那是能開多塊就開多快。恨不能給車子插上兩隻翅膀,直接飛回南宮殿才好呢。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靈色,不是因為他有多想得到她準備的驚喜。僅僅是因為,剛剛在酒店與方力顯的長談,令他感覺壓抑的很,心中也憋悶到了極點。如果用黑色,來形容他跟方力顯在酒店的氣氛。那麼,聽到靈色聲音的一瞬間,他就覺得,自己好像沐浴在了陽光底下,整個人都明亮起來了。
酒店中陰狠毒辣的葉承樞是他,陰謀陷害逼死對手的人,也是他。可他,更想做那個陪在老婆身邊,有點妻管嚴,還有點餵不飽的葉承樞。他自問自己從不是什麼好人,被他害死的,或間接害死的人,數不勝數。他從來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也沒有一分愧疚。身在官場,就得做好身敗名裂的準備。假若今天死的不是張德亮,那便是他。沒什麼好抱怨,也沒什麼好愧疚。
他只需要摸着胸口,能理直氣壯的說一句,他從不曾害過人,便已足夠。他所做的,都是自保的反擊。
可縱使如此,他畢竟是斷送了一個人的性命,毀去了一個人的前程。不止這些,還有那些追隨張德亮的人,怕是經此一事,也會被一一肅清,在今後的幾個月之內,被調往別處,終其仕途。官場,本就是個容不下二臣的地方。
他心中雖無愧疚,也無悔意。但那分壓抑的陰沉,卻也是籠罩在他的心頭。似乎只有呆在靈色的身邊,看到她害羞臉紅的模樣,他才感覺到踏實跟平靜。陰謀詭計玩的多了,他好像很容易被那份純淨所吸引。
一直身處於爾虞我詐之中,只有待在她的身邊,才能感受到溫情的平靜。
她總說他是她可以依靠的港灣,殊不知,她也是他得到片刻安寧的溫柔。
將車子胡亂的停靠在地下車庫,葉承樞甚至連車鑰匙也沒拔掉,便進了電梯。當電梯門被打開,露出家中溫暖景象的一瞬間,葉承樞的心,踏實了下來。
那一陣陣帶着香氣的佳肴,那略微帶着點昏暗的燈光,還有穿梭在餐廳與廚房之間的那抹身影,都是那麼的令他沉醉不已。
一前一後,酒店與家,兩種既然不同的世界。一道家門,將門外那些紛紛擾擾的算計與陰謀,全部隔絕在外。而家中,只剩下溫暖的安靜。
「葉承樞,站在那兒幹嘛。快點去洗手吃飯了。」靈色手中端着一個盤子,只匆匆的掃了葉承樞一眼,轉身又回到廚房了。
這一幕,他早已不陌生,反而還很熟悉。他們結婚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有多少次,是他帶着一身疲憊回到家,迎接他的,便是這樣一幅溫馨的場面?他也已經數不清了。
笑着將西服外套隨手丟在客廳的沙發上,葉承樞鬆了松領帶,走進了廚房,從身後將她環住,熟稔的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笑眯眯的問道:「老婆,差不多了吧?又沒有其他客人,你做那麼多,誰吃的完?」
「你要是餓了就先去吃,這是最後一道菜了,做好了就完了。」靈色對於他從背後的襲擊,也早已見怪不怪,她拿着鍋鏟翻攪着,隨口說道:「葉承樞,搭把手。」
葉特助乖乖的點頭,將襯衣的袖子挽了上去,不必靈色說,他已經開始洗盤子了。
「老婆,你說有驚喜給我。是什麼?」葉承樞將洗好的盤子放在靈色的手邊,方便她等一下盛菜裝盤。
「着什麼急嘛。吃了晚飯,你就知道啦。」靈色說的倒是蠻坦然,但小臉卻不自覺的紅了起來。好像她準備的驚喜,是很難為情的東西。
一定是了。葉承樞看她的表情,在心中確定的說道。
「那你呢,你給我準備了什麼驚喜?」
葉特助吸了盤子又洗手,隨口說道:「喏,就在我西服外套的口袋裏。老婆等下自己去看。」
「什麼呀,還神神秘秘的。」靈色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後退一步,道:「我累了。你來吧。」
葉特助嘆了口氣,為自己的妻管嚴嘆氣。擦了擦手上的水漬,上前兩步,一手握着鍋柄,一手拿着鍋鏟,將鍋中的糖醋魚倒入了盤子中。
「我不愛吃魚。」葉特助不滿。
「知道你嫌麻煩,不愛挑刺。所以我專門去買了刺比較少的鱈魚。其實做糖醋魚,不應該用鱈魚的。口感會變。」靈色動了動肩膀,做了一下午的飯,光是拿鍋鏟,都讓她肩膀快酸掉了。
葉承樞一手端着盤子,另一隻手捏了捏靈色的肩膀,有點敷衍,「吃完飯,我幫你揉揉。」
「算了吧,你都累了一天,該是我給你揉揉才對。」靈色笑了笑,隨口問道:「明天就要去上班麼?還是能再休息幾天。」
「休息不成,得立刻去省廳。張德亮進了醫院,省廳不能沒人主持大局。最近一段時間,我會更忙。」說到這裏,葉承樞也有點無奈,「又沒時間陪老婆了。」
「那有什麼呀。嫁給你之前我就知道你會很忙,不會天天陪着我。可我還不是嫁了?現在再抱怨,恐怕也來不及了。」
「對,來不及了。」葉承樞特別肯定的點頭,「除了給我當一輩子的老婆,你沒別的選擇。」
「喲,我還賣給你了不成?」靈色又丟去一個白眼,「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有點怪怪的?是我的錯覺麼?」
「不是。」葉承樞將盤子放在餐桌上,令人驚奇的是,葉承樞沒有反駁,而是平靜的承認了,他道:「你沒看錯。我是有點怪怪的。」
靈色關心的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了他的大掌,「怎麼了?是誰有給你惹不高興了?」
搖搖頭,葉承樞平靜的道:「不是誰給我惹了不痛快,是我明知道有人會死,不但沒阻止,反而還在推波助瀾。甚至,在背後出了不少力。」
畢竟是條人命。他大可以阻止的。可他沒有。在官場不管待了多少年,每當出現人命的時候,他心裏或多或少還是有點難以釋懷。
捏了捏鼻樑,葉承樞望了過去,「老婆,我——」
「葉承樞,具體的事情你不要說,我也不會問。」靈色打斷了他的話,輕輕的說道:「我只知道,你不會害人,就算你害人了,那也是對方罪有應得。更何況,你心裏也有了不舒服,這就足夠了。不是麼?」
靈色說,他心裏有不舒服,而不是他心裏有愧疚。這句話正中葉承樞的紅心。他不愧疚,只是覺得有些壓抑。畢竟,畢竟那是一條人命。
「有不舒服,就說明我老公不是那種冷血無情的人。」靈色痴痴的一笑,「雖然我說過,我老公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也知道,他也不是什麼惡人。對吧,葉承樞?」
「對,你老公不是好人,也不是惡人。」葉承樞伸手在靈色的鼻尖上颳了一下,笑着道:「那你說,你老公是什麼人?」
「是帥氣的沒邊,又溫柔多金的老男人!」
葉承樞挑挑眉,「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麼個形象。」老男人?他很老么?三十歲的生日還有十幾天才到呢。
「那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啊?」
「最少也該用點什麼英武非凡,足智多謀這樣的形容詞吧。」
「是運籌帷幄,翻手覆雲,覆手為雨才對!」靈色哄孩子似得說了一句,然後便結束了這話題,催促道:「好啦,不說那些了。難得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替你慶祝,咱們就好好的吃飯。別想那些事情了。反正都已經成定局,再想也沒用了啊。」
頓了頓,靈色眼角掃到葉承樞還有點陰沉的俊臉,無奈的嘆氣,道:「葉承樞,只要你心裏覺得無愧,那就別想了。我相信我老公不會害人的。我問你,死的那人,你覺得他該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