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你謙我讓了半天,幾個來回下來,許盛突然笑了一下,說道:「我們這是做什麼呢?」
秦二娘頓了一下,也笑道:「是啊,這是做什麼呢?」
許盛低頭想了一回,抬頭看着秦二娘的眼睛,懇切地說道:「既然你不嫌棄我老,不介意嫁給我做填房,不介意家裏有兩個女兒,那,那就嫁過來,不好麼?」
秦二娘張開嘴要說什麼,思來想去,都不知該怎麼說,只好嘆息一聲,緘口不言。
許盛搔了搔頭,頗覺得進退兩難。秦二娘有顧慮,他看得出來,卻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顧慮。
「我自小家境貧寒,打十幾歲起跟隨國公爺。家裏的這些宅子、田畝都是跟着國公爺掙下的……就算是我這回傷好之後成了廢人,你也不必擔心衣食用度,好歹我還有右手不是?」他笑了一下,故作輕鬆地說道。
秦二娘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會的,你是好人,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
許盛笑道:「你不樂意嫁好人麼?兩個丫頭已經許親了,等金陵這樁事了了,大丫頭的婆家就過來娶了。二丫頭也十三歲了,等及笄了,那邊就也過來娶了。她們都出嫁了,我可就成了個孤寡之人,你就忍心麼?」
秦二娘起頭還認真聽着,到後面才明白過來:「你這個人,怎麼倒賴我身上了?」
許盛笑道:「那你不是不願意麼?」
秦二娘嘆了口氣,起身道:「我去叫兩位小姐過來。兩個孩子知道你平安無事,就是睡也安穩些。」
許盛一手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別走……」
秦二娘逐個把他的手指掰開,忽地眼淚就紛紛落了下來:「許將軍,你……很好,我不配,我這樣的人不配嫁給你……」
說完,她便低着頭匆匆走了出去。
許盛悵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浮上心頭。不配?到底是哪裏不配呢?
*
臨近太平府蕪湖縣的江面上,在蒙蒙亮的天光里,起早的漁民會現江水有不正常的躁動。該是退潮的時候,江水卻如漲潮般洶湧。
有經驗的漁民慌忙靠岸,知道這是從西邊來了大量的船隻。如今這兵荒馬亂的歲月,誰知道會是水賊、亂軍還是官兵?自己這小小身家可經不起折騰!
終於,在天際線的盡頭,一艘艘福船的桅杆出現了。緊接着是那遮天蔽日的風帆,和帆下嚴陣以待的士兵。
最前頭並排行着五艘船,當中一艘在船頭插着一面大大的旌旗,紅底黑字寫着一個「王」。
船頭兩人並肩站着,一人着亮銀鎧甲,一身戎裝。另一人着玄青色暗紋長袍,他笑道:「你父親還真是鐵了心要反,連旗子都做好了!倒省得咱們費事!」
着鎧甲的那位慍怒道:「裴世子,你若是打趣,就省省力氣!若是認真,不如我們在這船頭再打一回?」
裴敏中笑道:「行,算我說話不講分寸,給你賠個不是。打汪家的對策你可想好了?」
王聿道:「湖廣二十萬人我全帶上了,要是再打不過一個汪以明,我不如現在就跳江自盡的好。」
「不過,」他遲疑地問道,「你當真不留下來?」
裴敏中望着江邊點點漁火,說道:「我還是早些去北邊,幫王爺料理了京城之事,再回來的好。」
王聿笑道:「你就不怕我帶着這二十萬人收了金陵城,佔山為王?公主可還在金陵城!」
裴敏中陰沉地轉過頭來看着他,王聿揚起嘴角笑道:「打趣罷了!莫要當真!」
「其實,」王聿收斂了笑意,道:「我還有一事相求,我的婚事。」
「王將軍想娶妻,哪家閨秀不願意應?」裴敏中笑道。
「父親鬧了這一場,我也不知要花多少力氣才能在王爺面前彌補過來。帶兵來救金陵,頂多算是將功折罪吧!若要讓王爺安心……我思來想去,求他賜婚也是表達誠意吧……只是這人選,還請世子在孟大人面前幫我美言幾句。」
裴敏中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問道:「你想要求娶孟小姐?」
王聿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十分不贊同,不由泄氣道:「我自然知道年歲差得有些多,可,若我求娶裴大小姐,你大約是一定不答應的吧?」
裴敏中轉過臉去,沒好氣地說道:「璇夜已經定親了。」
「呵,」王聿無奈地笑道,「你也不必就為了拒絕我,胡亂給你妹子許個人家吧?」
「你以為你有那麼大的臉面!」裴敏中氣道。
「我比孟小姐大了一輪,但一定會好好待她。我知道孟家有男子四十無子才能納妾的規矩,我也願意守這個規矩。孟家有什麼要求,只要不違背人倫道德,我都可以答應。」
裴敏中想了想,說道:「你們倆不合適。孟小姐是家中幼女,得父母疼愛,天真爛漫。你家中現在是什麼情形?你父親,一堆老姨奶奶,還有你妹子,你覺得孟小姐壓得住這些人麼?」
王聿有些頭疼,可不得不承認裴敏中說得有道理。如果只考慮女方與梁瓚的關係,日後娶回來只怕麻煩連連。一旦處理不好,依舊會與梁瓚生隙。
「這……與王爺親厚的世家裏,可還有適婚的閨秀?」
裴敏中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遞給他,說道:「等金陵事畢,我請宣惠幫你留意。你把這封信帶給她。」
王聿接過信,裏頭鼓囊囊的,似是還有一枚印信。「事情這樣緊急,你還叫我幫你遞家書?」
裴敏中白了他一眼,說道:「沒我這封信,你試試看能叫開金陵的城門不能?就算你能再騙宣惠一回,你看你還能不能說得通孟曄?他現在定然是後悔到嗓子眼了!」
王聿將信收進懷裏,說道:「我以為你會叫戎真跟我一同去金陵……」
裴戎真站在兩人身後,聽見提到自己,連忙說道:「我還是陪着世子爺的好!川蜀這一趟,我實在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