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部下送來的吃食比起兩人之前在山坡上放羊時所做的飯菜自然要精緻得多,只是用於純粹的填飽肚子而言,卻還不如獨孤白所做的羹湯喝起來方便。
淨琉璃吃了七成飽,卻是吩咐外面的侍者,道:「我想見李思。」
門外侍者沒有說什麼,快步離開。
這院落距離李思的居所原本就近,未過多久,細密的腳步聲響起,李思和一眾門客便已經到了門外。
「我想單獨和你說些事情,去外面走一走,不要讓他們跟得太近。」
淨琉璃看着身穿一身素色衣衫的李思,沒有用商量的語氣,而是用一種近乎命令的語氣。
李思倒是也不生氣,只是淡然一笑便點頭應允,走在前面。
月光下,李思和淨琉璃在前,獨孤白跟在後方,外面則是李思的一些侍者和門客,小心翼翼。
畢竟不管李思是如何托大,但他畢竟是大秦丞相,不容有半點閃失。
「你到底懂不懂醫術,你那些丹藥胡吃一通,根本無益於你現在的傷勢。」李思一路前行,下意識走的倒是日間巡查的路線,他首先開口,也如同訓斥小輩弟子般對着淨琉璃說道。
淨琉璃反唇相譏,「你我是敵非友,這傷勢若是影響將來的修行,對你不是更有利?」
李思也不着惱,只是轉頭看了她一眼,道:「其實你自己明白為什麼。」
淨琉璃淡淡的說道:「將來為你出力?沒有那種可能。」
「所謂的將來,便是很久遠的時間。」李思微諷的笑了笑,道:「我在你這樣年紀的時候,也覺得很多事情我根本不可能去做,不會去做,但是很多年之後,卻發現即便我不想做,卻還是做了,將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
「你太過自負。」
淨琉璃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然後看着李思,說道:「只是像你這樣自負的人,很難去做違心的事情,世上所有人都說你當年出整個李家來換取榮華富貴,我倒是寧願相信別有隱情。」
「是麼?」李思笑了起來,又轉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從這點而言,你倒是比你師尊百里素雪更了解我。他上次和我交手時,便是那樣認為。」
「所以這才是我想聽聽你故事的真正原因。」淨琉璃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的夜空。
月明正空,月明則星稀,然而她知道那些星辰始終存在,只是被這月光遮掩了光輝。
李思皺了皺眉頭,道:「我不想重複白天的問題。」
「如果這是你人生最後,你都寧願這秘密隨着你一起消失,永遠沒有人知道你真正的故事?」淨琉璃平靜的說道。
李思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我不明白你何以有這樣一句話,但是如果巴山劍場或是岷山劍宗有能力將我在這夜殺死,那就讓所有的故事隨着我消失。」
他又沉默了數息的時間,微諷道:「除了你之外,也沒有人會在意當年發生的舊事。」
自負的人往往固執。
淨琉璃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她想了想之後,索性停下腳步,看着李思,問道:「你死之後,天下會有什麼樣的改變?」
李思還好好的活着,但是她卻十分認真的和李思探討他死之後的問題。
若是換了一般人,絕對會惱火不理睬這樣的問題,或是勃然大怒,反問為什麼不討論你死之後的問題。
然而李思卻不是一般人。
他真的很認真的想了一下自己若是死了會對現在的格局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燕、齊會第一時間忍不住,他們應該會出軍攻秦。」
「鄭袖和元武或許會演一場戲,夫妻不和,實則共同對敵,燕、齊會吃大虧。」
想了許久之後,他說了這兩句。
沒有什麼比王朝之間的戰爭更為重要,所以這是他覺得自己若死之後,會造成的最大影響。
「我原以為,鄭袖再失一條臂膀,她和元武之間力量徹底失衡你的死會導致她和元武徹底決裂。」淨琉璃皺着眉頭,也想了許久,說道。
「如果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兩人之間或許會和你說的一樣。巴山劍場和你師尊有那樣的耐心,他們會一步步謀劃,將一切都提前準備好,兩人一決裂,對巴山劍場便必敗無疑,不會再有翻身的機會。」李思笑了笑,道:「但燕齊卻忍不住,齊帝新換,上位的新帝雖然力量不俗,頗有賢名,但是卻將先前齊帝手下的老人都換了一批,現在他御下的那些將領,都是激進的少壯派,至於燕,現在掌權派原本就和齊差不多,再加上我大秦在燕境本身就有不少佈置,挑撥起來,燕出兵恐怕更快。」
「燕齊出軍攻秦,秦反倒會同仇敵愾。」淨琉璃眼神閃爍,有些明白。
李思微笑道:「最大的問題時,原本大秦有諸多同情昔日巴山劍場的將領,還有許多更是十分崇拜當年的那些巴山劍場修行者,隨着巴山劍場慢慢造勢,若無征戰,只走修行者世界的陰謀和戰鬥,許多軍隊和將領都會自然的投向巴山劍場一邊。但將領和軍隊的使命便是保衛疆域,若是敵朝入侵,這些軍隊和將領便不會退縮,所想的便只是和燕齊的軍隊廝殺。」
淨琉璃眉頭皺得更深些,「你想的這些,丁寧和林煮酒他們必定想得到。」
李思冷笑了一聲,「想得到和能否阻止並非一回事,他們最多能夠完整控制膠東郡和楚境內小半區域,但何時能真正控制燕齊?王朝利益之前,他們的勸阻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淨琉璃一時思索,沒有回話。
李思慢慢的接着說道:「且不說這王朝征戰會引起軍隊同仇敵愾,不再倒向巴山劍場的問題,這一場大戰,我不覺得燕齊能佔到多少好處,一些礦藏資源,一些原先佔不到的敵朝郡縣,或許反而會落入我朝之手,在接下來修行者世界的戰鬥里,我方反而力量大增。」
淨琉璃又想了片刻,然後不討論這些,卻是抬起頭來,看着遠處那片放羊的山坡。
「我進來這裏之前,在那片山坡上放羊,觀察了你很多天。」
「是麼?」李思微微一怔,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去看看你放的羊群。」
「燕齊如果說不聽,他們敗就讓他們敗好。哪怕鄭袖和元武不決裂,反而得了好處,我對丁寧和我師尊也有信心,他們會有所準備。」
淨琉璃突然說了這幾句,然後接着道:「身為秦人,若是眼光看遠一點,秦一統天下,那也是好事。」
「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你雖然自負,但是卻是被一些事推着走,但我卻只做我想做的事情,而且我還會推動一些事的發生,這些事是我的看法,和我師尊、丁寧他們的想法和看法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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