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北平大都督府的後宅,
在回家之後的第一個晚上,專屬於主母的房間裏,燈火通明的床帳之中,並沒有發生任何不可名狀事情的機會和旖旎氣氛的存在,而是在一堆書冊圖表當中,討論着頗為煞風景的公事。
「什麼,時候」
我看着面前的謎樣生物嘆息道。
「作為候補官吏的基層人手又嚴重不足了。。」
「廢話。。」
舒服靠在駝毛塌子上的她,很是無力的白了我一眼。
「你這兩年一次又一次超出計劃方略外,所取得的地盤和人口。。」
「還想要進行有效的治理和初步的改造。。」
「難道光靠你那些駐軍在地方上往復割草,就能解決的了了」
「不是已經在聯校增開了好幾倍的速成班,。」
我驚訝的繼續詢問道
「又在各衙門下開辦了業餘時間的兼職學習嗎。」
「都已經這樣了還不夠啊。。。」
「那也不過是勉強滿足,之前的一時需要而已。。」
謎樣生物用一種無奈的語氣道。
「為了滿足你對淮南道、平盧道和河北道的經營改造,淮地本身上的基層差不多都被抽空了」
「現在全是靠一大堆填充進來的新手,和已經運作良好的慣性在維持。。」
「再抽調下去後方有點風吹草動,就要出大問題和各種狀況的。。」
「你現在又要將河東道,關內道和山南東道,還有河南都亟道,都一併納入有效治理的話。。」
說道這裏她頓然有些抓狂起來。
「你讓我到哪裏去變出這麼人手來啊。。」
「老娘學的是人力資源管理,又不是無中生有的變戲法。」
「聯校方面不能再想辦法挖掘潛力麼」
我有些汗然道
「聯學這種增擴不是無限量的,一旦配套的師資力量跟不上,」
她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微微鄙視着我。
「弄出來大量不合格的半成品,放到新佔地方上同樣也是巨大隱患啊。。」
「除非你想放棄一貫的政策,繼續回到士紳自治政權不下鄉的老路上。。」
「相信會有很多人支持和歡呼你的這個決定。。」
「那你有什麼想法和建議麼」
一時間沒有什麼頭緒的我,頓然懷若虛谷的請教到。
「地方上是沒有辦法可想了。」
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我道。
「但不代表就不能從軍隊方面找出路啊。。」
「你在軍隊中搞的那些啟蒙和初級文教,難道都是白費了」
「你是說退與軍人的安置和編排。」
我有些驚訝的道,卻有些佩服她的思路。
這些將士從軍隊中所薰陶出來的集體觀念和服從性,還有從軍時所掌握的基本識字和數算基礎,已經足以勉強勝任一些基層人員的崗位和相應的社會改造工作了。
「雖然已經有好些批次,被專業和安置到地方上了。。」
「但是整體數量上並沒有多少,畢竟大多數軍人都在適宜服役期內」
「真正的退伍浪潮估計還要登上好些年呢。。遠水解不了近渴吧。。」
「不一定要退役,難道現役軍人就不能暫時借調或是兼職一下地方麼」
她再次強調道。
「可以在短期內分批從那些正在休整,或是待命當中的一二線部隊中抽調啊。。」
「然後按照臨時級別和崗位,給與相應的補貼和待遇,」
「並以此作為比照服役期間的考績,待到重新回歸部隊之後累積資歷啊。。」
我頓然有些恍若大悟,卻又有些似曾相識的嘿然無語,這不就是後世新中國一度流行過的軍代表派駐制度麼。
有了解決一個重大的問題思路之後,我不由的重新將心情放回到眼前的相處時光中來了。
雖然初步有所親密關係了,但是在這床帷之上她還是像只驕傲的貓咪一般,依舊若即若離的保持這某種令人難以琢磨的獨立和自主性。
只是當我不動聲色沿着絨被,握住她的雪嫩小腿想要故技重施的時候,她突然冒出一句讓我頗為意外的話來。
「嘉業君哪兒有重要事情找你。。」
「所以,你最好先過去看看。。。」
。。。。。。
北涼王府兼節度使府衙所在的清涼山上,雕樑畫棟飛檐斗拱的富麗格局依舊,但是趙熙的心情卻是格外的冰冷與沉咧。
因為他並沒有能夠見到自己的幼弟趙佶,或又是自己留下的親信章敦和曾布,或又是用以鎮壓地方的本家鐵衛統領******。
在突然被外力給禁閉起來的雄安殿內,被少量如臨大敵的扈從給簇擁其中的趙熙,只能面無表情的看着堂下四壁里冒出來的持弩甲士,還被簇擁在正中的那個熟悉身影;
看起來臉色蒼白一副久病未愈模樣,據說已經在陣前失蹤的「前世子」徐鳳年,還有傳說一貫與之不和而長期與本家暗通曲款的姑臧防禦使徐北枳,亦步亦趨的半身其後。
這不由讓他的心思深深沉了下去,自己居然陷入了某個埋伏和設計的局當中了。看起來大敗之後的勞心竭慮和方寸大亂,再加上一路走散和失去了諸多幕僚和謀士,時常在身邊耳提面醒和拾遺補缺的建言,已經讓他在本家控制的後方地盤內,錯失了最基本的警惕和明銳洞察了。
但是更讓他驚訝的是隨後出現的另外兩位,卻是來自瓜沙趙氏本家的近支成員之一,趙將世和趙子日,而他們本該以新朝的名義分別派駐在外,負責起安西和北庭境內的交涉事務,但是此刻卻一起聯袂出現在了這裏。
而這次他們這兩位不同路線的代表人物出現,也代表着本家方面的權力格局,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和調整了。或者說,那位能夠一貫給與他足夠支持和信賴的當代家主兼長兄趙頊,或許已經不在其位了。
要知道,瓜沙趙氏雖然族人子弟眾多,但作為掌權的枝幹主要分為三脈,是由當初赤手空拳來到這西北邊陲之地的趙匡胤、趙匡義和趙匡美三兄弟,所合力打下來的最初基業。
大祖趙匡胤乃是不世的豪傑和雄峻人物,人稱國士無雙趙大郎;一身拳腳弓馬刀槍的武藝和破敵陷陣的本事堪稱出神入化,曾以一條稍鐵棍而打遍西北乃至西域各道諸鎮的上百軍州而號稱無敵手,也由此吸引和募集一批最初的追隨者,在這個賀蘭山下的出入西域要衝之所,打下了趙氏子孫最初立足的一片基業。
只是他交遊廣闊而名聲在外,加上好酒又不忌女色,興致所起到處風流而留下傳說與真假兒女無數,所以最後還是免不了多年積累下來毛病,最終在一次飲宴之後頭疾突發,就此暴卒而英年早逝的結果。
當然也有另一種說法,是太過招搖仇家與朋友一樣眾多的他,被本地勢力所下藥毒殺的。
而二祖趙匡義,則是以富有城府和謀算著稱,雖在戰場上的武功不顯,然而通過幕後的運籌帷幄和一系列翻雲覆雨的算計手段,消滅和坑陷了許多對趙氏有所直接或是間接威脅的存在,而將兄長打出來的成果和威名,充分利用和算計到了極致;因此被稱為趙氏之蝮,也是家族權力架構和內政體系的締造者;
只是這位同樣有所特殊癖好和性格缺點,就是格外喜好人妻之屬;不但在趙大身後用厲害手段,接手了其遺孀和妻妾,還到處招惹和威逼利誘許多有婦之夫,以此為成就和樂事;但正所謂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因此,曾經令人防不勝防畏之如虎的毒蝮趙二,最後是因為如曹孟德幸張繡嫂故事一般,在護衛趕來救援不及的情況下,連同臨時霸佔的情人周氏姐妹一起,死在一名忍無可忍暴起發難的小軍頭徐煜手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當然,也有一種說法是,這個下場其實是諸多被帶了綠帽子的苦主們,聯合起來所拖動和發力的結果,
而三祖趙匡美,雖無乃兄的赫赫戰功或又是富有資望,但是能夠生養而子息眾多,在趙大趙二相繼身故後也以文質彬彬的老好人形象表現出某種魄力和決斷來,最終努力保全住了受到威脅和覬覦的趙氏大多數基業,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合格的守成之主;
實際上瓜沙趙氏的家業就是在他身後的子孫當中,所繼續發展做大起來的。
因此,從歷代沿襲下來瓜沙趙氏藩鎮和地方政權,雖然歷史上不乏內部爭端與矛盾衝突,乃至嚴重內訌治下的分裂和出走;也無論其他大祖、二祖兩脈出過好些拔萃的俊才和傑出人物,但家主之位和家族主要的資源,卻基本是牢牢掌握在三祖一脈手中的。
因此在本家力量遭受了重大損失之後,,他們這些別支有這樣的想法,趙熙並不覺得如何的出奇,
他所帶回來的兵馬,不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麼,趙氏內部的凝聚力,也需要用血與火的手段,更進一步的梳理和整合起來了。
在一片激烈的鑿擊門戶和拍撞聲中,在一眾扈從的拱衛下的趙熙幾乎二話不說的就向後退去,
「趙總帥請留步。。」
但是隨後再度出現開聲的人,卻讓他感受到了某種深深的惡意和失望,千言萬語都至化作了一聲無聲的嘆息;因為他千算萬算之下都未曾想到,這次變局和陷阱的幕後推動和支持者,竟然會是他們。
雖然按照西方大夏立國時與宗主大唐朝廷的韶定之約,西國與大唐的自然分野就是以蔥嶺為界,以大唐掌控內西域(今新疆大部並克什米爾地區),外西域諸國臣藩則以大夏代為牧之;而又留下一個半獨立的安西都護府,作為兩者之間的緩衝。
但是實際上在後來的時間裏,因為距離朝廷中樞太遠而鞭長莫及和失去傳統備邊的價值而被逐步忽略掉的緣故;安西都護府都是作為受到西國大夏主要影響和操控的代理人,而出現在與中土有關的大多數重要歷史事件當中的。
這一次的西軍東進也絲毫不例外,不然僅僅趙氏時代經營和積累的力量,稱霸這大半個西北固然是不成問題,但也不得不陷入到或長或短的內亂和鎮壓當中,而不能那麼從容和輕易的將西北各道的力量都發動起來。
而他們既然已經出現在背後,那也意味着以安西都護府為代表的西國大夏方面,已經放棄了自己這個敗軍之將,繼續作為趙氏事實上領頭人的可能性,轉而打算與新崛起的淮地政權進行某種意義上的謀和與交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