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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村子裏已然忙碌,雞鳴狗吠,閒不住的孩童在道上亂跑,時而有誰喊孩子回家的叫嚷。一筆閣 www.yibige.cc
田村偏僻,家家戶戶過的都是清貧日子,但民風純樸,鄰里關係和樂,遇見人無不笑臉相迎。
田嬸拎着條臘肉,樂呵呵地朝村西走,路上碰到人就停下嘮幾句。
「哎呦嬸子,這又是去先生那兒啊?你等等,咱家小子也學字呢,給捎點雞蛋去。」
「你快些,一會兒好幾家托我送呢。」田嬸笑容滿面地說,「唷,阿寶還沒去早課啊?」
「先生說今日休息,」蹲在門檻邊的小孩拿石頭在地上寫寫畫畫,聞言回答,「舒大哥病了。」
這可真是田嬸心中唏噓,上天不長眼,好人不長命啊。
田村算不上好地方,沒人願意在這定居,幾年前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引起了全村的注意,不光長得和神仙似的,還會教人念書,也不肯收錢。只是其中一個公子身體很虛弱,常常生病,為人極是溫和,最討孩子們喜歡,村里人沒不心疼的。
因為人口流動不多,田村有對郎的習俗,見兩人形影不離,自然就認為是一對,想着以後若是舒公子去了,不知嵐先生會怎樣悲痛,便更是熱心。
視野里漸漸出現簡陋的幾間木屋,田嬸望見院子裏餵雞的身影,老遠就喊道:「先生誒!」
她的大嗓門穿透力很強,嵐歌把雞食倒進槽里,轉身等人近了,笑道:「嬸子,不用這麼見外。」
「那哪兒行?你可是識字的讀書人!」田嬸提提手裏的籃子,「來來,我給你們帶了臘肉,小毛家剛收的菜,阿寶家雞蛋剛下還熱呢」
她咋咋呼呼一通,四下一看,收斂聲音說:「我這不長記性的!小舒是不是病了?還睡着吧?」
「阿望前幾天受了些風,吃過藥好許多了。」嵐歌沒推辭,接過籃子道,「我剛煮了粥,嬸子喝點再回吧。」
「不用不用,我趕着撒菜種去,要有什麼事知會聲!」說着,她也不多留,和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走了。
嵐歌笑了笑,把籃子拎進屋裏,卻見床上的人正睜着眼睛看這頭,便擦擦手坐到床邊,問:「怎麼醒了?」
「田嬸來了?」舒望精神比昨日好些,被吵醒後也不覺得怎麼睏倦,只是有點懶洋洋地不大想起來。
「嗯,給我們送來點菜。」嵐歌低頭試他的體溫,鼻息相聞,「倒是退燒了。」
舒望眼裏浮起笑意,面上微微泛紅,直勾勾地和他對視着,誰都沒後退,半晌,嵐歌先動了。
唇上溫熱,極盡柔情,顧慮到他的身體而並不深入,偶爾舔/吮,也是小心翼翼。
一吻結束,兩人都有些臉紅,安安靜靜地互相看了半天,舒望才拉拉他的手,道:「我想起來,你去盛粥吧。」
待嵐歌出去,他坐起身,抬手摸摸似有餘溫的嘴唇,忍不住笑了。
他不信命,可是如今卻以為,冥冥之中確有定數,便是過去歷經種種苦難波折,方有眼下的安寧。若說世間感情需轟轟烈烈,可亦有一種如他和嵐歌,不及煙火絢爛,也並非那般短暫,只是繁華散盡後一點微光,卻彼此相依相伴,平淡安穩,直至牽絲纏心,再難分離。
回憶幾年前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感到恍惚,仿佛那是前世的冤孽糾葛,而從踏入山村開始,已是今生。
「早間風涼,你該多穿點。」嵐歌看他在桌邊坐下,就想去拿件外衣,被舒望攔住後輕輕蹙眉。
他長得好,不若當初便不會成為舒望的收藏之一,美人眉間愁煙輕攏,眼波明滅,很容易叫人心軟。舒望呆呆地看着他,黑如純墨的眼瞳乾淨清透,全然不知自己露出了滿心信賴,毫無防備。
嵐歌嘴角上揚,伸手將他的衣領拉緊,無意間瞥見鎖骨處一點快要褪去的淺紅,心頭微動,臉上不禁升起熱意:「不冷就先用飯罷,以後不會那麼莽撞了。」
這次舒望惹了風寒,是他的疏忽,說起緣由確實不該。幾年間,兩人的發展順其自然,水乳/交融是情理之中,但餘毒未清,本就得處處着意才對,於床笫上也是一樣,比起紓解欲/望,其實更多的是情到濃處,偏偏前幾日大意,和舒望在外屋親熱了一番,果真就害得人身體不適。
「沒事,」舒望知道他在說什麼,耳根一紅,低頭喝粥,忽然又說,「那樣挺好的。」話一出口,連帶着脖子都紅透了。
一大早的,病還沒好利索,嵐歌搭在腿上的手顫了顫,按下了涌動的念頭,只彎眉一笑。
用完飯,外面日頭高高掛起,嵐歌搬了把躺椅安置在棗樹下,旁邊支個小桌放蜜餞,隨後端了熬好的藥過去。
晨間的陽光明媚,是種清涼的顏色,透過棗樹並不繁茂的枝葉落下,卻帶着淡淡的溫暖。舒望腿上蓋着件外衣,接過藥碗時習慣性地屏住了呼吸。
喝藥喝多了,倒不怕苦,只是不喜歡那股腥澀的氣味,他經驗豐富,當即快速地灌下去,因苦味而略反胃時,嘴裏立刻被餵進一枚蜜餞,甘甜的味道很快充盈了口腔,讓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先生,舒大哥!」不遠處傳來小孩響亮的叫聲,舒望側頭看去,田嬸家的大壯正笑嘻嘻地跑進院來,手裏舉着一串山里尋常可見的梨子,個頭極小,味酸澀,不過小孩子很喜歡摘着玩。
大壯今年六歲,很喜歡黏着舒望,不過他知道舒望身體不好,也有些害怕常常罰他默字的嵐歌,所以不會吵鬧着要舒望陪他玩,這次拿着梨子過來玩,也很聽話地搬着小馬扎坐到躺椅旁邊,雙眼發亮地說想聽故事。
舒望摸摸他的頭,微笑着給他塞了把蜜餞,道:「那你的字練好了沒有啊?」
「嘿嘿」大壯抓抓頭,偷着看了眼四周,發現嵐歌拿碗進屋了之後便答,「還差兩個字,先生要我寫十遍。」
「哦?今日便只能給你講一半了,你說說上次講到哪兒了?」
「我記得!上次講到大蟲,睛吊額白!」
「你啊,是吊睛白額,意思是說」
微風習習,溫潤的男聲和小孩清脆的童音交雜,而更多時候,只是大的娓娓道來,小的托腮傾聽,三言兩語說清的畫面,卻顯得異常溫馨。
嵐歌從屋裏出來,落入眼中的便是如此情景,他站在原地未動,唯恐打擾那一方的安寧和樂。
「嵐歌,」舒望察覺到他的注視,抬頭望去,眉眼含笑,喚道,「過來看。」
那一眼,隔斷前塵,他抬步走上前,慢慢綻開一個柔和的笑。
是了,望月空憔悴,清歌笑浮生。前世塵緣盡散,今生情深涅槃,他跨過千山萬水,不過為眼前圓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