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母最後的經歷我很抗拒再去想起,有一種生理上的排斥,所以我一把眼前的場景和之前聯繫,就陡然覺得這座岩壁變得醜惡起來,青黑色的石頭加上上面的孔洞使得整座山看山去像是一句腐爛穿孔的巨獸屍體。綠色的青苔好比屍體上的膿液和真菌。之前更本就沒有這種感覺。
好在那只是一剎那,小花的四川夥計打斷了我的歪念,幾個當地人把騾子上的繩子全部都卸了下來,在四川夥計的指導下把繩子系上攀岩固定器,那是一種可以插入岩石的縫隙瞬間卡死的小裝備。
小花脫掉了外衣,,拖上繩子掛在腰上,只穿着背心開始徒手攀爬,他非常的瘦也沒有非常明顯的肌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爬起懸崖來好比雜技表演,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動作,比如說單手掛在突出的峭壁岩石上,用腰部的力量把腳送到極遠的一棵樹上,用腳背掛住樹然後鬆手整個人倒掛着盪過去,或者是,因為夠不到往上的岩石突起,他會極快在懸崖上翻身,頭下腳上的用腳背掛住然後瞬間用力翻上去。他做起來除去利落,甚至還有一種特殊的美感。
最讓人驚嘆的是他的速度,我真的是意識到了什麼叫飛檐走壁,除了遇到難以攀登的地方之外,他所有的攀爬都是在極其快速,甚至比走路還快的情況下進行的,但是即使這樣,他爬到了懸崖的頂部也用了近四個小時,最後他到高處的時候,我都幾乎看不清楚他的位置,一直到他甩下了繩子,他們才確定他到了頂部。
下面的人都由衷的鼓掌,我也沒法不表示佩服,心說這傢伙學戲的時候肯定也學了西遊記了。
利用那根他帶上去的繩子,我們把所有的裝備通過一隻滑輪全部吊了上去,有七條繩子從上面被甩了下來,做成了七條輔助攀岩的「梯子」,我並不知道這些繩子到底怎麼用的,但是想到小花的身手,我忽然意識到這些繩子可能是給我準備的。
我並不感覺到什麼慚愧,我只是感覺到恐懼。如果只是讓我爬上去,呆着,也許我還可以接受,但是如果是要在這些繩子之間不停的穿梭,我靠,我實在不敢保證我可以堅持那麼久不摔死。
之後,四川的幾個夥計搭起了了那隻所謂的「巢」,那是用鋼筋做成的,像是爪子一樣的東西,爪子裏可以容納一隻睡袋,睡袋和爪子上的很多固定環使用六個金屬環連在一起,爪子手心朝內被吊起來在懸崖上。
我就明白了巢的定義,這東西是給我們在懸崖上睡覺的地方,果然,只能稱呼為巢。
小花的夥計就告訴我,這是芬蘭人發明的,鳥類攝影師用來拍攝一種懸崖上的鷹的器械,這種鷹生活在懸崖上,十分難以觀察。他們做了這種爪子,用這個睡袋就可以在懸崖上不落地的生活幾個月。峭壁上的洞太多了,我們要全部找一遍,最起碼需要一兩個星期,而這個懸崖實在太高了,普通人上去可能需要一整天,所以只能呆在上面。
巢會安置在懸崖頂部,哪裏光照多,青苔少不潮濕,最後一個步驟,就是把我吊上去。
我有攀岩的經驗,這一次倒也沒有太過丟臉,只是到了峭壁中部的時候,往下看去只看到一片綠色的樹冠,就感覺有點恍惚,想起了蛇沼邊緣的斷層,腦子裏閃回了好多的東西。不禁開始驚訝自己的改變,如果是以前,到了這麼地方肯定是腿軟,現在靜安可以這麼的鎮定。
到了峭壁的頂部已經是夕陽西下,那是真正的絕頂,幾乎沒有立足的地方,上面長着一些低矮的樹和灌木,夕陽昏黃的光下,遠處四周巍峨但是柔美的雪山變得神秘莫測,而四周的絕壁山谷繞起了一股飄渺的白霧,昏黃之下,山中背光的陰影處已經是一片黑暗,遠處山村的炊煙和這一切,形成了一種光怪陸離的意境。
小花坐在一塊石頭上,雙腳盪在懸空,下面就是萬丈深淵,他看着雪山,眼中是萬分肅穆的神彩。
我和小花之間有一種特別的默契,也許是因為背景實在太相似了,或者是,本身解家和吳家之間就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紐帶,所以,這種感覺讓我沒有任何意思尷尬或者冷場的感覺。反而,我很能理解他現在的感覺,所以也靜靜的坐了下來。
夕陽下的風已經帶有一絲涼意,這裏完全是另一個世界,你只有坐在這裏才能理解,你沒有任何路下去,也沒有任何路可以通到其他地方,你所有的只有四周的幾塊岩石,而兩邊都是萬丈深淵,霧靄在你腳下緩慢凝聚,我坐着,在這百米高的孤峰之上眺望四周,遠處相似的孤峰一座接着一座,忽然就起了奇妙的錯覺,好像我是一個仙人,只要墊腳一起,就能從這懸崖的頂端飛起來,腳踏雲海,踩過千峰上的孤石,往雪山之上飛去。
頓時就很理解那些修仙之人,在那個年代,他們爬到這個山岩之上,看到眼前的景色,在這種極端仙境一般的魅惑下,確實有可能砍掉那條唯一的繩子,把自己困死在這峭壁之上。
當夜無話,時間緊急只訂購到兩套裝備,同時也不想我們幹的時候太過張揚,小花說就暫時靠我們兩個就夠了,我們有兩天時間做初期的尋找,等到另一邊老太婆他們到達巴乃的湖邊,準備好一切,我們才能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霍老婆子堅信張家樓的另一半深埋在湖底,樓底埋着歷代張家先祖的遺骸,為了掩飾身份,這些人入殮之前都會砍去右手,然後鐵水封棺,張家如此神秘,百年來傳承不息又幾乎沒有任何的流傳,他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又在這塵世間做着什麼呢?為何他們死後必須以鐵水封棺?難道真的和霍老婆子說的,他們根本就是妖怪,死後屍體會有極端異常和危險的變化?
誰也不知道,幾百年前,樣式雷為他們修建這座完全避光的張家古樓存放遺骨的起因是什麼,他們是怎麼和當時的皇帝達成某種共識?
我想起那張樣式雷圖樣中,古樓最後一層中心,那隻孤零零的巨大棺架,那一層應該就是張家最早先祖的位置。70年代末期,考古隊的第一次任務的目的地就是那裏,悶油瓶他們會在那裏看到什麼呢?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會被強烈的好奇心湮滅掉,但是我現在感覺,那裏的東西,一定是我不願意看到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當夜我掛在峭壁的爪子「巢」里,用保險繩緊緊的扣在我的腰中躺入睡袋,小型的汽燈掛在我的上方,照出一塊扇子形狀的光明區域,小花真的是疏遠,早早就睡了,身下幾百米的懸空能看到下方幾個人的火光,聲音傳到上空被橫風吹的猶如鬼叫,又聽不清楚。這種睡眠讓我感覺到夢幻,之前怎麼也想不到我會到這種局面,然而,我沒有掙扎多久就睡着了。
坦然的讓我自己感覺到可怕。我在臨睡前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