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去鎮上的時機尚早,所以,哪怕是已經在奴隸市場轉悠了一圈,又帶了幾個人回來,縣衙發榜的地方依舊是人頭攢動,有人高聲喧譁,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垂首頓足,有人涕淚兩行,倒是眾生百態。
蕭青田費力的擠了過去,榜前有不少人,有些人一遍又一遍不甘心的的查找着,有人幾乎快把自己貼在了榜上,指着自己的名字感覺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蕭青田看着這些人,心裏沒有一絲的唾棄或者鄙視,在這裏考功名實在是太難的一件事情,再怎麼樣也是不為過的,而且,大越雖然在百姓從事上並無太多苛刻,但士農工商始終是過不去的一道坎,這是時代和歷史進程特有的局限性,並不是一次兩次小小的政策改革就行的。
容睿和過戶了文書的那些人都在五十米開外等着,雖然臉和手沒有擦拭的很乾淨,至少除了那個死奴,基本上都與普通人無異了,幾個人也沒有了一開始的侷促,而那個死奴,是要去醫館看看的,不然僅憑一些農村的偏方傷藥,即使那個人毅力再頑強,也是撐不了太久的。
蕭青田搖了搖腦袋,努力地順着擠的劃拉不開腳的地向前,要是有什麼梁上君子混在這裏,得手可就太容易了,一炷香之後,她還是擠到了榜前,這次總共錄取20人,而且趕去安城的時間也要壓縮在15天裏面,也就是說這錄取的人次還不一定是最後能趕到安陽城參加考試的人馬,畢竟路上要去遇到山匪,感染惡疾什麼的,你只能從頭再戰了。
蕭青田這副身板才16歲,也沒有鑿壁借光,也沒什麼頂燈夜讀,所以視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即使隔者一米之外,她還是看清了特地寫在前面的前二十名。
第一名趙武嘉
第二名錢雪易
…………
第十七名蕭青田
真的考上了,蕭青田一點點的揚起嘴角,也不佔着前排,而是把位置讓給了後面焦急看榜的人們,但緊握的手指,壓抑的呼吸,和規整的步伐卻將她的心情絲毫不差的反應出來。
她做不到像其他穿越的人可以輕易做到狀元之才,榜眼探花就像是信手拈來,囊中之物,她的文才也支撐不了這麼多,雖然這只是小小的縣試,還是準備了很久外加因為經義她佔了很大便宜,但她仍舊很高興,雖然不知道府試的成績會是如何,但至少,她現在也算是個童生了,也算是有了微薄的地位,即使還不能像秀才又糧食和銀兩的補貼,但這個結果已經讓她心滿意足了。
容睿是習武之人,而且遭逢大變,又經歷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對於情緒的感知有着近乎野獸的直覺,自然感覺到了自家小姐的不同,那微微彎起的唇角怎麼也不像是名落孫山的模樣,但她性子又做不出其他過格的舉動。
蕭青田看着容睿那面無表情的面癱樣,笑意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終於變成一個大大笑容,規整精確的步伐也亂了起來,衝上前去抱住了糾結的容睿。
「容睿,我過了,我是個童生了」
容睿身子一僵,但隨後還是抬起了手,輕輕拍了拍蕭青田的後背「恭喜小姐了」
蕭青田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容睿,「容睿,我,我太高興了」
「恭喜」蕭青田看着容睿那張雖然冰冷卻柔和了很多的臉龐和那句恭喜,卻是一陣恍惚,衡畫也是這樣彆扭的性子,明明是那麼溫暖的人,他在浦城還好嗎?如果他知道我考中童生會不會高興。
「衡畫,外面放榜了,要不要出去走走,你都好久沒有出去了」
沈意看着自從來了季府就沒有出去的弟弟,有些擔憂。來到季府,一來是了卻父君的心事,二來也是陪伴那個時日無多卻神志不清的外祖母,事實上,那個浦城首富的老婦人現在也只是忘記了前塵,只記得景童的痴人。
她看着那個老婦人每天對着自己父君痴痴的笑着,獻寶一樣將所有她認為好的東西搬到父君面前,一聲一聲的喊着景童,像個天真的不諳世事的孩子,會強行撐着自己破敗的身體說要出去給景童買菜補補身子,會偷偷的攢下銀子說要留着給景童買枝簪子,會笨拙的牽着父君的手說要帶他去看最美最美的景色。
父君由一開始的沉默抗拒,到最後會任由那個人用着緩慢的步伐牽着他說要去看她看到的最美的景色,這其中有多少曲折,會有多少原諒與掙扎,沈意不知道,但那個老婦人一天一天的衰敗下去了,明明是首富,身子卻瘦削的仿佛風一吹就可以吹走,一米八幾的女人卻連一碗米湯都吃不下去,顴骨高高的突起,手上青筋畢露,老態龍鍾,臉上也是死灰之色。
母親只是沉默的站在兩人身後,不遠不近,不打擾卻是不容置疑的保護的神色。
沈衡畫回頭看着一臉擔憂的二姐,輕輕搖了搖頭,溫暖的陽光下發間的簪子古
朴清幽,鴉發如墨,二姐自從來到浦城後就一直在外面奔波着,每日都是一臉疲色的回來,難得今日可以休息,他不想再勞累她了。
只是,今日放榜了嗎?
沈衡畫失神的看着自向外面,卻只看到厚厚的高牆琉璃瓦,不是熟悉的竹籬笆,也不是那個隔着院子對自己微笑的那個人。
她會不會錄取,身邊又有沒有人可以分擔她的喜悅或悲傷,有沒有好好吃飯,禦寒的衣物又是否足夠,她現在又在幹什麼?
是一臉喜悅的看着榜單,還是失落的形單影隻,會不會昨夜因為放榜而失眠現在正急急忙忙的往縣城趕,還是漫不經心的悠悠走着。
她在村裏面沒有熟悉的人,如果考上了有沒有足夠的銀兩支撐她到安城考試,太多太多的問題,他想問,他想知道,他想見到那個人,但最終他只是安靜的看着外祖母緊緊的抓住父君的手,像抓住自己最心愛的人一樣。
他曾經在詩裏面讀到這樣一句「我今因病魂顛倒,唯夢閒人不夢君」這句話用在這裏並不太合適,可是他記得父君說過,外祖父最後是病倒的,最後也是,無法進食。
那麼外祖母她呢?為什麼身為首富的外祖母會蒼老的這麼快,藥石無醫,明明這季府一直有隨侍的大夫,會定期查看府里主人的身體狀況,又是為什麼,外祖母也是無法進食,跟外祖父同樣的病因。
他並沒有深究這些,逝去的終究逝去,無論如何彌補與懺悔也挽不回分毫,哪怕是追尋着同樣的道路,也無濟於事。
所以,他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也不會因此而軟弱,因為軟弱只會錯過,只會痛苦,從來都不會有其他。
「二姐,你可不可以幫我收集一些醫書,我想試着學習」沈衡畫轉頭,面色溫和,眸色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