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寨出發,各個方向通往不同的地方。向西沿着深壑是一條蜿蜒崎嶇的山路,為路村歷代先人所開鑿,通往原清水氏所在的蠻荒中央谷地。這是一條下山的路,那狹長的深壑也消失在中央谷地的邊緣,在斷崖上沒有架橋之前,它也是通往路村唯一的道路。
路村向南便是深壑斷崖,越過斷崖走三里多路翻過一道山樑便是花海岸邊,那邊是花海村所在也是虎娃經常去玩耍的地方。向東沒有路,只有綿綿群山,但蠻荒中的族人總能在山中找到野徑。那廣大的區域中棲息着不少飛禽走獸,是路村人世代狩獵的場所。
北面也就是村寨的後方,山腳的緩坡如今已被開闢成火麻林環繞的菽豆田,還生長着成片的榆樹與青岡橡。再往上地勢越來越陡峭,路村人進入這片深山往往都是為了採集葛根、野果和他們認識的一些藥材。這片山起起伏伏好似連綿無盡,地勢越走越高。極高處儘是裸露的岩石,幾乎寸草不生,哪怕在夏季都很冷,山頂上常有積雪。
路村人從來沒有翻過那座山,因為沒必要,高處極其險峻根本無路,而且沒有任何東西可採摘、也沒有獵物可獲取。盤瓠帶着虎娃就是往後山上走,沿着村外的那條溪澗向上攀登,經過火麻林邊緣的密林,進入蒼茫的原始叢林中。
時間是初秋,滿眼是蒼翠的顏色,林間到處書灌與細竹,樹根與石頭上生着厚厚的苔蘚,溪澗里有不少倒伏的樹木,有的沉在水中恐已經歷的千百年。走入其中四面的景物都差不多,放眼都是幾人合抱粗的樹木,除了近處的流水聲,遠處還間或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假如不辨陽光的話,走在這樣的原始叢林裏很容易迷失方向。
在沒有路的地方,人走過的軌跡就是路。盤瓠好像已經很熟悉方向,在叢林間四足落地一路奔跑,虎娃也得飛奔着才能跟得上。其實在這種叢林中奔跑是很危險的,濕滑的苔蘚會讓人失去重心,踩在尖銳的石頭或折斷的竹木根上也很容易扎傷人,若不慎摔了一跤滾落到岩隙或山崖下,往往就會有生命危險。
盤瓠仿佛並沒有意識到一般的孩子絕對跟不上他這種速度,還能在這種叢林中安全的穿行,在它眼中,虎娃比自己厲害多了,所以一定能安然無恙的跟上。還好虎娃長年修煉初境,不知經歷了多少轉之功,如今已是一位二境修士,身體敏捷有力、知覺敏銳清晰,所以還是能追得上盤瓠。
沿着溪澗越走越高、越走越深,已經是部族居民不會孤身深入的地方,也是路村人極少到達的深山區域。一直都是上山的路,盤瓠以飛快的速度奔跑幾乎就沒停過,從上午日出後不久一直跑到了午後。這條狗可真不簡單吶,假如後面跟着的不是虎娃,換個人可能早就累趴下了!
若是部族的狩獵隊伍,絕不會像他們這樣幾乎是沿着直線一味爬山,而且穿越那麼多艱險荒僻的地方,同樣一段路程,恐怕需要連續跋涉好幾天。
下午的時候,盤瓠到達了一個水潭邊。這個水潭約有三丈方圓,但最深處也只有三尺左右,水流清澈見底,周圍生長的樹木都是那麼搖曳秀美,展開的樹冠籠罩在水潭上、倒映在碧水間。
原來流往山下的那條溪澗就發源於此,水潭中的碎石間還有泉眼汩汩的溢出清流,周圍的高處也有涓涓細流匯入潭中,那是遙遠的山上融化的雪水。虎娃讚嘆道:「哇,好漂亮啊,真是個洗澡的好地方!……盤瓠,我們歇歇吧,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
盤瓠應該也跑累了,來到水潭中低頭喝了幾口水,然後伸起一隻前爪往北方指了指,意思還要去更遠的地方。然後它坐在水潭邊休息,將兩隻後爪就放在潭水中泡着。虎娃覺得這個水潭以及周圍的風景很美,坐在這裏很舒服,甚至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他休息時無意中發現此地還有別人來過。潭邊的樹林裏散落堆積着一些葛藤,看痕跡新舊不一,有許多已經是很久前留下來的,很顯然不是自然堆積或者是被山水衝來的,而是人工摘取加工處理後的東西,其中那些細長的葛絲和根莖中的葛粉都被取走了。然後他又在旁邊的翠竹上發現了幾根纏繞的葛絲,絕對不是自然纏繞,帶着人工編織的痕跡。
這附近並沒有別的部族,只有山下遠方的路村,誰又會跑到這麼僻靜的地方來呢,難道是水婆婆?以水婆婆的本事穿行荒林來到此地並不難,這裏可能是她經常洗澡的地方,也在這裏習練過如何編織水布,環境確實很好很幽靜。
虎娃猜對了,這裏還真是水婆婆經常沐浴之處,而且當年她也曾在此地修煉,那御物之法的極致、操縱無數葛絲編織成布,便是幾十年前在此地修成的。若水恐怕也沒想到盤瓠會帶着虎娃經過此處,平時不可能有族人能跑到這裏來。
水潭中沒有魚,但附近的溪澗中卻有岩蛙,虎娃今天還沒吃飯,跑了這麼遠的路當然也餓了,便順手捉了幾隻岩蛙回來,剝皮洗淨,以石鑽木並用乾燥的苔蘚引火,串在樹枝上烤熟吃了一頓。盤瓠這隻饞狗也跟着他一起吃。
虎娃此時才突然發現盤瓠身上竟然有傷,從道傷口從後背至腰側有半尺多長,就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划過或割破,是明顯的外傷,但傷口應該不深,並沒有造成太嚴重的傷害與生命危險。族人們也經常受到各種外傷,虎娃從小就見慣了,已經很有經驗。
像這種傷,表面上雖不致命,但需要及時包紮與處置,否則失血過多火引起感染的話,也是會送命的。三天前盤瓠離開村寨的時候,身上還沒有傷,那麼它受傷就應該外出的這幾天發生的事。可是虎娃剛才發現的時候,它傷口已經癒合了,只是傷口附近的狗毛還沒有重新長好。
這個發現令虎娃很驚訝,如今在這一帶蠻荒中已經很少有什麼猛獸能傷到盤瓠了,而且按照這種傷勢,就算處置及時,盤瓠又體質特異、恢復極快,恐怕也得十來天才能癒合。現在時間最多過去了三天,它的傷口怎麼就已經長好了呢?而且它還是這麼活蹦亂跳,一點都看不出剛受過傷的樣子!
虎娃追問了一番,可惜盤瓠並不會說話,它比劃着兩隻爪子嗷嗷叫了半天,還一邊蹦躂着做演示,虎娃連蒙帶猜勉強才明白了大概的意思。盤瓠就是前往那個地方的路上,被一個危險的壞蛋突然偷襲了。
那傢伙雖然偷襲傷了盤瓠,但是盤瓠大展神通隨即反擊取勝,將之撲殺當場。盤瓠也知道處置傷口,而且如今的恢復能力驚人,趕到目的地之後又有奇遇,竟然讓傷口很快就癒合了。它着急趕回村寨就是為了告訴虎娃最新的奇遇,想把他也帶過去看看。
狗的意思讓虎娃似懂非懂,同時也好奇得不得了,想知道盤瓠究竟有什麼神奇的發現?吃完東西之後,一人一狗又匆匆的繼續趕路。水婆婆在深山中到達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那個水潭,虎娃再往前走,便等於在探索路族人從未進入過的全新地域。
山勢越來越高,氣溫也越來越冷,林間的雜草灌木越來越少,漸漸只有高大的冷杉與松木分佈。盤瓠的速度剛開始跑得比上午還快,可是後來也漸漸慢了下來,因為這裏的空氣已變得越來越稀薄。假如換做常年生活在平原上的人,乍來到此地可能感覺連氣都喘不上來,更別提這樣飛速的奔跑了。
虎娃常年生活在高山上,且體質異於常人,所以他仍然能跟得上。越往上走山林越稀疏,植被也漸漸變得低矮,等他們穿出一片碎石密佈的山林,眼前便是怪石嶙峋的陡峭岩壁。抬頭看是一片青白色的裸露岩峰,有些避光的岩壑中分明還有積雪。
時節是初秋,但高峰頂部常年會下雪,而且雪落在背陰處一時不會快速融化。巍峨的峰頂仿佛就橫亘於眼前,可是走了很長時間仍沒有到達,這時太陽已落山,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虎娃站定腳步在後面喊道:「盤瓠,我們還要走多遠?不能再亂跑了,天快黑了,得趕緊找地方過夜!」
深山中的各部族居民,天一擦黑就要返回村寨,絕不能在外面亂跑,這是虎娃從小養成的習慣與生活經驗。他雖從未出過遠門,但也經常聽外出狩獵的族人談論在山中的經歷,太陽下山之前就要選好安全的宿營地準備過夜,不能等到天黑之後再找地方。
虎娃也是第一次在村寨外過夜,感到很新奇、心中也有一絲興奮,但他還沒有忘記提醒盤瓠。盤瓠卻站起身來搖了搖頭,伸出爪子指了指前方,還用力的叫了幾聲,意思是要虎娃趕緊跟他走,反正要儘快翻過前面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