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鋒面顯驚色,額頭上的幾道皺紋幾乎擠到了一起;楊鳳既怒且驚,眉頭緊鎖,眼睛瞪了起來。
「你說說。」曾鋒指着徐榮說道,「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我和老邊,和文約先生都是十幾年的朋友,我很仰慕他們的才智。說句實話,老邊的才華和為人在西涼首屈一指,無人能及,就是大名鼎鼎的文約先生也要甘拜下風。但是文約先生也不是徒有虛名之輩,他的名聲也是自己一步步掙來的。」徐榮苦笑道,「你們都輕視了文約先生,以至於……」
徐榮覺得後面的話說出來很難聽,咽了回去,他指着地圖上的葵園峽說道:「葵園峽是我們唯一的退路,文約先生知道我們要突圍,一定會在峽谷的樹林內密佈引火燃燒之物,在峽谷的出口布下重兵。只要我們沖入峽谷,守在峽谷入口的西涼軍立即就會點燃樹林。大火燒起來之後,城裏的西涼軍馬上就會傾巢而出。我們在很短的時間內既難以衝出大火,也難以殺到峽谷出口。等到城內敵軍殺到,我們就是瓮中之鱉,葵園峽谷就是我們的葬身之地。」
曾鋒和楊鳳的臉色非常難看。
「殺不過去的。」徐榮看了他們一眼,搖搖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殺不過去的。」
曾鋒看着徐榮。徐榮很平靜地坐在地圖旁邊,不慌不忙,鎮定自若,好象對眼前的危機並不再意。難道他有辦法脫困?
「徐大人可有什麼建議?」曾鋒問道。
「葵園峽一直在我們的嚴密監控之下,按道理西涼軍根本沒有辦法躲過我們的監視神不知鬼不覺地佔據峽谷。」徐榮說道,「但是為什麼韓遂的部隊會突然殺出來,佔據了葵園峽?」
楊鳳大聲問道:「還有一條路?」
徐榮點點頭,伸出一支粗大的手指,從地圖上的榆中城開始,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弧,一直延伸到漢陽郡境內。
「我們從榆中城趕到駝嶺,再從駝嶺越過葵山進入漢陽郡,然後直接走到牧苑。由牧苑回到平襄城,還有三百多里路。」徐榮不緊不慢地說道,「走這條路要多出七八十里山路,大約要多花一天的時間,也就是說我們至少需要四天才能回到平襄城。」
曾鋒和楊鳳大喜。曾鋒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條路安全嗎?」楊鳳問道,「西涼軍可知道?」
「文約當然知道。」徐榮笑道,「這條路是盜匪們偷運私鹽或者在葵園峽打劫之後逃進金城郡的路,也是西涼軍能夠躲過我們的監視,突然佔據葵園峽的原因。」
「韓遂把部隊隱藏在這條路上,的確讓人想不到。要不是他們突然佔據了葵園峽,我還真的忽視了葵山上的這條路。這條路崎嶇難行,十分隱蔽,一般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楊鳳吃了一驚。他警覺地看了徐榮一眼,問道:「西涼人都知道這條路嗎?」
徐榮想了一下,說道:「除了盜匪,知道這條路的人不是很多。有的人知道但從來沒有走過。我是因為需要剿匪,所以這條路我每年都要帶着人馬走上幾趟,比較熟悉一點。」
「戰馬能不能通過這條路?」楊鳳接着問道。
「可以。葵山範圍不大,方圓百十里,山勢較為平緩。我過去都是帶着騎兵進山,可以節約腳力。」徐榮答道,「如果全靠兩條腿走,非常累。」
楊鳳微微點頭,看看地圖,有看看徐榮,突然問道:「既然韓遂知道這條路,你憑什麼認定這條路是安全的?」
徐榮看看孫堅,知道他還是不信任自己。他們這些西涼的將領向曾炩投誠的時間還很短,和原來隸屬袁紹等人的部將一樣,一直得不到大部分北疆老人們的信任。這一點,徐榮自己很清楚。
徐榮無奈地笑笑,解釋道:「自從驃騎大將軍佔領關中一帶之後,我們這些西涼人就沒有說話的機會了,尤其是一些重要的行動,我們往往都是最後一個知道,所以文約有理由相信,你們不會知道這條路。」
曾鋒和楊鳳對望一眼,沒有做聲。這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雖然驃騎大將軍一直聲明不允許在軍隊內搞派系,但是人們的固有觀念卻是不可能輕易改變的,當然,軍隊系統內的派系自然是大量存在了。北疆將領追隨驃騎大將軍多年,自然是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將其餘派系打壓的很是厲害。
「現在西涼軍的部隊一部分在榆中城,一部分在葵園峽,正在集中力量準備給我們致命一擊,根本不可能留下一部分軍隊,繼續埋伏在這條路上。」他指着地圖上的牧苑,接着說道:「這條路通到牧苑。文約知道我們走這條路繞過葵園峽之後,肯定會帶着大軍趕到這裏伏擊我們。他們比我們早到一天,以逸待勞,我們即使能殺出去,也會死傷慘重。所以……」
徐榮抬頭看看兩人,緩緩說道:「這條路肯定是安全的,但是,我們若想平平安安地走回平襄城,很困難。」
曾鋒眉頭緊縮,遲遲沒言語。
孤軍深入的苦果自己肯定是要吃的。只要不死在葵園峽,憑着自己的四萬五千人馬,殺會平襄城絕對不成問題。如果張遼和徐庶的援軍能夠及時趕到,或許自己的損失不會太大。
「半夜走。」曾鋒堅決地說道。
清晨,韓遂接到消息,北疆軍半夜從榆中城外的大營里悄悄撤退了。
韓遂吃了一驚,急忙穿上衣服,飛馬趕到東城門。
早一步趕到城樓上的侯選,李堪,張橫等幾個將領急忙迎了上去。
「葵園峽方向可有動靜?」韓遂一邊匆匆上樓,一邊大聲問道。
「將軍,還沒有。」李堪回道,「事情很蹊蹺,從這裏到葵園峽只有十幾里路,敵人就是爬也爬到了,但是我們到現在都沒有發現葵園峽方向有動靜。」
韓遂走上城牆,舉目向東看去。空中什麼都沒有,連個鳥都沒有。綠色的原野上就是蔚藍色的天空,幾片裊裊婷婷的白雲,一個安靜寧謐的清晨。
「將軍,如果敵人半夜撤退,早就到了葵園峽。只要他們衝進葵園峽,大火就會燒起來,我們夜裏就應該看到騰空而起的煙柱了。」張橫大聲說道,「是不是敵人剛剛撤退,還沒有走到?」
梁興輕輕拍了他一下,笑道:「你不要在這裏胡扯了。曾鋒是北疆大將,經歷了很多大戰,什麼時候撤退他都不知道嗎?」
「敵人會不會取道駝嶺,翻越葵山,從葵園峽西面逃進漢陽郡?」侯選朝西望去,懷疑地說道,「這樣他們就可以避開葵園峽,也就是說,他們可以躲過我們的伏擊,有驚無險地逃回去。」
城樓上頓時無聲,大家一起轉頭向西面的葵山看去。
「派出了斥候嗎?」韓遂心裏暗暗吃驚,趕忙問道。
「暫時沒有。」梁興回道,「我立即派人到駝嶺去。」
張橫猛地一拍手,大聲叫道:「曾鋒那小子真有可能往西去了。那條路許多西涼將領都知道,尤其是徐榮,他過去為了抓盜匪,一年要跑好幾趟。他是幽州人,在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候,他也許會幫曾鋒一把。」
「他肯定要幫,否則他會死在葵園峽,你以為他是傻子啊?」李堪大聲說道。
「如果敵人半夜逃跑,他們就已經走了兩三個時辰了。現在葵園峽方向沒有動靜,說明敵人根本沒有往東。如果敵人不往東逃,唯獨的可能就是往葵山方向去了。文約先生,你看呢?」侯選問道。
韓遂面色陰沉,雙眼冷冰冰地望着城下的北疆軍營寨,心裏極度的憤怒。他幾乎可以肯定曾鋒帶着部隊從駝嶺翻越葵山逃走了,否則,葵園峽早就火光沖天了。
辛辛苦苦策劃了一個多月,跑了一千多里路,竟然功虧一簣。
韓遂失望,沮喪,痛苦,憤怒。
「文約先生……」侯選小聲喊道,「文約先生,聽說那條路有一百七八十里,十分難走,估計北疆軍至少需要兩天時間才能走到牧苑。」
韓遂轉頭望着他,等着他說下去。侯選是羌人部落的小渠帥,年輕時拜在韓遂門下學習,是韓遂的第一批羌人弟子。他身材不高但非常矯健,身手敏捷,機智靈活,韓遂很喜歡他。
「文約先生,我們可以先行趕到牧苑,佔據有利地形,以逸待勞,重擊北疆軍。北疆軍連走兩天山路,一定疲憊不堪,戰鬥力劇減,我們完全可以全殲他們。」侯選揮舞着拳頭,相信十足地說道。
「從葵山到牧苑的那條小路,你們熟悉嗎?「韓遂問道。
梁興幾個人同時搖搖頭。
「那條路只有盜匪熟悉,楊秋,成宜他們過去經常跑。我們幾個只是聽說,沒有親自走過,所以……」
韓遂指着張橫問道:「棍子呢?你為什麼不熟悉?」
棍子就是張橫的外號。張橫皮膚黑,高高瘦瘦的,象根棍子。他臉長,但五官都是小小的,擠在鼻子周圍,看是去很難看。他過去是個馬匪,橫行隴西一帶。張橫趕忙回道:「將軍,我在隴西白石山一帶活動,一般不到這裏。這一塊都是楊秋的地盤。」
「將軍,你的意思是讓我們追上去?」梁興小心翼翼地問道。
韓遂搖搖頭,頗為懊惱地說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為什麼疏忽了那條路?你們都不熟悉,我也不熟悉,很可能這就是我疏忽的原因,我想當然的認為敵人也不熟悉。一個小小的疏忽,竟然導致一個多月的心血付之東流水,唉……」
「將軍,現在怎麼辦?」李堪問道。
「帶人出城,把敵人丟棄的輜重全部運回金城。」韓遂略一思索,立即說道,「斥候一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韓遂的屋子裏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韓遂低着頭,在屋內來回踱步。
半晌,韓遂嘆了一口氣說道:「這的確是個疏忽,我們太大意了。」
成宜慢慢走到韓遂面前停下,神態堅決地說道:「文約,我打算帶着部隊趕到牧苑。」
曾鋒的大軍整整用了兩天,終於趕到了牧苑。令人吃驚的是,牧苑附近十里左右的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麼西涼軍了。
曾鋒接到斥候的稟報之後,非常疑惑。難道西涼軍放棄了追殺?他感覺不象,西涼軍沒有放棄追殺自己的理由。那為什麼西涼軍要放棄在牧苑阻殺自己的機會呢?自己帶着大軍一連走了兩天的山路,疲憊不堪,如果給西涼軍迎頭痛擊,損失一定慘重。
楊鳳和一幫將領也迷惑不解。西涼軍為什麼要放棄在牧苑攻擊的大好機會?韓遂到底想幹什麼?放棄了,還是另有高招?大家雖然擔心,但因為暫時脫了險境,所以幾天以來的恐懼和緊張都被丟到了九霄雲外,一個個心情輕鬆,如負釋重。現在即使西涼軍追來了也不怕,四萬五千大軍擋住西涼軍還是綽綽有餘的。在沒有什麼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說不定還可以重創叛軍。如今,大軍的糧草還可以支撐兩天,路程還有三百里,不出意外的,三天後大軍就可以安全返回平襄城了。
大軍在牧苑稍稍休息了一下,隨即甩開大步,飛速向平襄城方向前進。傍晚時分,大軍趕到桔苑。這一天,軍隊急行了將近一百里,士兵們極度疲憊。有不少士兵已經掉隊了。曾鋒還想走,被楊鳳和徐榮勸住了。再走下去,士兵們就沒有體力了,如果被西涼軍追上來,連拿武器的力氣都沒有。
大軍隨即在桔苑駐紮。桔苑是一片小山區,山勢平緩,樹林茂密,沒有什麼險要的地形。
雖然說是紮營,但由於所有的輜重都丟棄在榆中城下,士兵們除了武器和糧食,什麼都沒帶,所以大家也就是露天宿營,和衣而臥而已。由於連續長途行軍,士兵們身心皆疲,很快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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