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遂比以前更瘦了,面色焦黑,眼窩深陷,看上去非常憔悴,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
馬騰心裏一酸,眼眶頓時紅了,淚水差點滾了出來。
韓遂緩緩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來早了。」
馬騰苦笑了一下,說道:「文約,我遇見了黃沙。」
韓遂眉角一挑,冷笑一聲,淡淡地問道:「他人呢?他的部隊呢?」
馬騰退後一步,躬身說道:「我讓他趕回定興渡口,幫助馬玩看押糧草輜重去了。」
韓遂面色一暗,非常痛苦地望了一眼身邊的成宜。一切如他們所料,黃沙全軍覆沒。馬騰不提黃沙的部隊,卻說他讓黃沙去了渡口,很明顯是怕自己盛怒之下殺了黃沙。黃沙丟失全軍兩萬人獨自逃生,依軍律當然斬首。但是黃沙是西羌首領,如果自己殺了他,必然和西羌鬧翻,那樣對誰都不好。當然,驃騎大將軍曾炩是最喜歡看見這種局面的。
成宜神情黯淡,他和黃沙相交莫逆,現在他遭此大難,看來他在西羌的地位是保不住了。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要不是自己和成公英去邀請他來,他就不會出現在司隸,也不會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成宜有氣無力地問道:「黃帥是在什麼地方被伏擊的?」
「就在西邊,距此大約十里。戰場上陣亡士兵的遺骸尚未掩埋。」馬騰低聲說道,「黃沙心懸大帥安危,督促士兵連續奔跑四十里,結果士兵們體力不支,被血狼鐵騎伏擊,全軍覆沒。」
韓遂冷冷地「哼」了一聲,憤怒地說道:「所以你也心懸我的安危,一路跑來。」
馬騰望了一樣韓遂,沒有作聲,低下了頭。
「我就這麼無能嗎?我就守不到半夜嗎?黃沙全軍覆沒,並不影響我們的計策,你為什麼還要這麼着急趕來,以至於功虧一簣?」
「你看看戰場上,幾萬人就這樣白白死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韓遂激動地揮舞着雙手,怒不可遏。成宜趕忙上前拉住韓遂,小聲勸了兩句。
成宜下午已經知道了韓遂的計策。雖然他不同意韓遂如此行險用計,但他還是很佩服韓遂的用兵。
韓遂想消滅血狼鐵騎,於是自己設下圈套,故意把大軍分成兩撥撤退,誘使吳熾上當來攻。暗地裏他偷偷徵調馬騰部秘密趕到撤退路線上埋伏,也就在這灃水附近。這是撤退路線中途,前後都可以兼顧。
血狼鐵騎攻擊任何一部,只要被纏住兩三個時辰,另外兩路都可以及時趕到,包圍他的騎兵再加以圍殲。他們也考慮到了黃沙可能抵擋不住鐵騎的打擊,迅速被擊潰。所以他們還留了一手。
當黃沙轉而全力攻打韓遂,根本不防備自己的背後時,馬騰率軍半夜悄悄趕到。此時無論雙方是在交戰,還是吳熾的血狼鐵騎圍着韓遂,血狼鐵騎都要遭到致命的一擊。即使吳熾不死,他的騎兵也會所剩無幾。
這本來是一個沒有漏洞的奇計,卻因為馬騰不顧命令,心懸韓遂安危,飛速趕來,結果形跡暴露,在黑夜即將來臨的時候,驚走了吳熾。功虧一簣。
韓遂心痛,黃沙的兩萬人,自己這邊一萬五六千人,都因為馬騰的提前行動,白死了。如果馬騰不是和他是義兄弟,他真懷疑馬騰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部隊和馬騰的部隊都是西涼軍的主力,他的部隊人數最多,大約十二萬人。現在他的部隊除了守金城郡的侯選手上還有三萬人,就剩下馬玩的一萬人,自己手上的一萬多人,其餘全部葬送在長安。他的部隊如今只有五萬多人,實力大減。在西涼軍中,他現在說話的份量要大打折扣。沒有實力,誰會聽你的話。
他帶了十五萬人攻打司隸,現在只剩下三萬人左右,其餘將近十二萬人全部戰死。成公英部兩萬人,黃沙部四萬人,張魯和自己部下六萬多人全都戰死,慘敗啊,基本上也就是全軍覆沒。
如果撤走之前,能夠消滅掉血狼鐵騎,也算是報了仇,給自己挽回了一點顏面。
然而,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的計策徹底失敗,不但沒有消滅掉血狼鐵騎,反而遭到了更大的損失,部隊不但打光,顏面丟盡,而且自己在西涼軍的首領地位也隨着這次北征的失敗而變得岌岌可危。現在就算其他西涼軍首領不提這事,他也自覺無臉繼續坐在這個位子上。
馬騰再次跪倒在地。眼前之人,怎麼說也是他的義兄。
韓遂慢慢地平靜下來。
山崗上,河谷里,河堤上,西涼軍士兵點燃了幾百堆篝火,一則為了照明,二則為了取暖。士兵們在經過了最初的喜悅之後,開始打掃戰場,掩埋戰友的遺骸。
「壽成,你說說,為什麼?」韓遂輕輕問道。
馬騰心情沉重,無話可說。他能說什麼?在路上他也想到了這種可能。吳熾跑了,士兵們白死了,韓遂陷入困境,西涼軍也會因為韓遂的問題而陷入困境。但他心裏卻有一個非常頑固的念頭,他要救出韓遂。
曾炩的厲害不是誰能預測到的,所有輕視他的人現在全部都死了,都敗了。韓遂制定的計策之所以冒險,就是因為他是以自己的想法來揣測曾炩,也就是說,他在心底里還是認為曾炩不是一個夠強的對手。輕視對手往往死得都很慘,所以馬騰非常擔心。他參加過諸侯會盟討伐董卓的戰爭,是真切的體會過曾炩的可怕的,而韓遂沒有。
如果曾炩殺了韓遂,那怎麼辦?自己將如何面對西涼軍幾十萬將士,將如何面對韓遂的在天之靈。那個時候,即使突襲成功,消滅了血狼鐵騎,又有什麼意義?西涼聯軍立即就會分崩離析,就象前些年老邊突然死去一樣,歷史將再一次重演,命運將再一次戲弄西涼軍。
所以他聽完黃沙的話,二話不說,立即帶領部隊飛速趕往灃水。就是死,也要救出韓遂。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出乎意料。你想得再多,做得再多,往往最後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為什麼?」韓遂看他一直跪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象個白痴一樣,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吼。「幾萬兄弟都死了,難道你連一句話都沒有嗎?」
馬騰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他抬起頭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叫道:「大哥……」
「大哥……,我只是想救你,只是想救你。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啊……」
韓遂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他吃驚地望着馬騰,淚水立時就涌了出來。
曾炩站在黑夜裏,望着遠處灃水上的火光,默默地想着心事。
典韋拿着曾炩的牛皮縟子,輕手輕腳地走過來。
「主公,夜裡冷,早點歇着吧。」
曾炩緊緊地裹了裹牛皮縟,笑着到:「謝謝你,惡來,你去睡覺吧。」
「主公還不睡?」典韋問道。
曾炩望望遠處地的火光,突然問道:「惡來,你說現在韓遂正在幹什麼?」
「睡覺。」典韋脫口說道:「他累了一天,當然要睡覺了。」
「他現在一定沒有睡覺。」黑暗裏一個聲音笑着道。
鮮于輔和法正走了過來。
「聽說大將軍給聯軍打得拖槍而逃,可是真的?」法正笑着打趣道。
曾炩大笑起來。典韋有點不好意思走到一邊。
「主公,韓遂睡不睡覺,對你很重要嗎?」鮮于輔隨口問道。
「他睡了,說明他已經想通了,直接回西涼。沒有睡,說明他對司隸還有想法。不過韓遂的確厲害,他竟然捨得用幾萬士兵的性命來打我血狼鐵騎。本來他是必勝之局,如果馬騰現在趕到灃水,而我的無極衛又沒有到,血狼鐵騎就死定了。可為什麼馬騰出現的時機那麼不恰當呢?」
曾炩皺着眉頭,搖着腦袋十分不解地問道。
「如果他對司隸還有想法,我們豈不是很麻煩?」法正說道:「現在我們部隊這麼少,怎麼攻城?」
曾炩好整以暇地笑起來,說道:「他留下來也不錯,我的二十萬援軍在五天之內將先後到來,正好可以將他們消滅在這關中平原上。」
法正大驚,問道:「二十萬援軍?有那麼多?」
曾炩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說實在的,在吳熾引薦的時候,曾炩還真的有一些不敢相信,這個文弱的不像話的居然是法正,在三國中蜀國僅次於諸葛亮和龐統的第三謀士。要知道,在劉備時期的蜀國,法正的地位,可是能夠和諸葛亮媲美的。
只是,這個法正沒有壽命,在四十五歲的時候就死去了。法正之死令劉備十分感傷,連連哭泣數日。被追諡為翼侯,法正深受劉備信任,是劉備時代唯一一位有諡號的大臣,由此也可見法正地位之高,甚至蓋過了關羽、張飛、龐統等人。法正善於奇謀,被陳壽稱讚為可比魏國的程昱和郭嘉。
法正年長諸葛亮四歲,兩人同為劉備股肱(先主傳云:諸葛亮為股肱,法正為謀主),雖然性格和興趣彼此不同,但雙方始終能以公事大義為重,諸葛亮總理後方政務,足兵足食;法正則隨軍征討,出謀劃策。互相之間能夠緊密合作,取長補短。後來劉備東征孫權為關羽報仇,群臣大多進諫,皆不聽從。章武二年(222),大軍戰敗,退回白帝。諸葛亮感嘆道:「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東行,必不傾危矣。(若法孝直還在,便能夠制止主上東征;就算不能制止,若隨行東征,一定不致大敗而歸)。
能得此謀臣,曾炩自然是極為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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