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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淵心裏頭很難過。
他自小和母后不親,但是,母后在他心裏始終有着不一樣的地位,那是他的生母。
他喃喃地道:「怎麼會有這樣的病?會讓人忘記所有的親人,忘記身邊的一切,忘記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人和事,怎麼會有這樣的病?」
錦書握住他的手,「別太難過,她現在和之前沒有什麼分別,只要控制得好,這個病的進展是很緩慢的。」
少淵一時心亂如麻,父母在不遠遊。
但現在他不僅自己要走,還要拖家帶口地走,一年回來一兩次,那還能見幾面?
「那我還怎麼放心去北州?」他掀開帘子,看着京城闊別許久的繁華,在北州那麼久,熙熙攘攘的街道是有的,但是像京城這樣的繁華富庶,卻看不到。
那地方髒亂差,經過整治之後有改善了,但遠遠及不上京城。
他剛和敏先生立志要把那邊變成繁華邊城,現在讓他怎麼放手去干?
一時,心亂如麻,仿佛所有計劃都被打亂了。
其實在邊城的時候,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父皇和貴母妃,他們的身體之前很不好,雖然後來不知道什麼緣故,又好了很多,可他心裏一直擔心會生什麼變故。
卻沒想到,竟是他從沒擔心過的母后會病了,而且還是一種會把所有人忘記的病。
這對親人而言,真的很難接受。
他很愧疚,因為他對母后盡孝不夠,即便以前他在京城的時候,都沒有孝順過母后。
那時候,他心裏是有小心思的,覺得母后也不重視他,心裏只想着皇兄,想着她娘家的侄子們。
但是現在回想,或許是他和先帝對母后的關心不夠,她才會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娘家侄子身上呢?
未必就沒有這種可能,但現在不想去分析,他想彌補,卻又要遠離京城去到北州這麼遠。
進了宮,他們先去給母后請安,殿中的人見蕭王來,高興地上前拜見,迎了進去。
太皇太后正在作畫,她許久沒見到少淵了,一見,便皺起眉頭說:「他們說你去了戍邊,你好歹也是親王,怎麼去了戍邊還要做苦工啊?瞧你黢黑黢黑的,還瘦了一大圈,要不是這身衣裳還能看,就跟個乞丐似的。」
少淵進宮的時候還很傷感,一聽母后說自己像乞丐,不禁笑了,「母后,見過這麼俊的乞丐嗎?」
「沒見過,但你和我少淵也不一樣了。」她得意地跟少淵說:「你過來,看看老身作的畫,昨兒畫你的皇兄,今日畫你,你就瞧瞧着畫,再瞧瞧鏡子,看是不是一樣的?」
她朝錦書也招手,「來,錦書也來看看。」
夫婦兩人對視了一眼,喲,母后開始作畫?她對這些可沒有興趣啊。
畫桌上還真擺放着幾幅畫,有男有女。
左邊一幅看得出是貴太妃,為什麼能看得出呢?是那身寡淡的衣裳,還有那簡單的髮髻,像道姑一樣只用了碧玉簪子插着的,至於面容完全沒有看得出是貴太妃。
第二幅是肅清帝的。
這一幅,實在是一言難盡。
不是說她的畫工有多差,是除了那一身龍袍之外……不,龍袍瞧着也不是龍袍,就是畫了幾條蛇,面容倒是有那麼一點相似的,也只有一點點了。
再看第三幅,第三幅就看不出是誰了。
因為就是用墨水塗了個人形,雙手展開有一種張牙舞爪的感覺,太皇太后賊兮兮地笑了起來,「這是誰你們知道吧?是你們的父皇。」
「……」呃,就挺難評的。
她抽出一幅來,「這是少淵,少淵你瞧瞧,像不像你?」
錦書只看了一眼,就撲哧地笑了出來。
少淵臉色也是變了變的。
那是七八歲時候的少淵,畫得還挺像的,但是,就是穿着女裝,頭上還插了一朵牡丹花。
而這樣的少淵,是真實存在過的。
也確實發生在七八歲那年,太皇太后叫人給他換了一身女孩子的衣裳,還往他頭上簪花,裝作女孩子養了兩日。
因為太皇太后沒生閨女,就特別稀罕閨女,而小孩子時候的少淵,長得就特別俊俏,特別像女孩,太皇太后心思一動,便把他打扮了一番。
因着這件事情,還被無上皇斥了一頓。
錦書忍着笑,讚嘆了一番,問道:「母后,這畫能送給我嗎?」
「可以啊,老身能畫很多。」太皇太后十分大方,「但是這幅畫賣一百兩。」
「母后為何畫我年少時的糗事?」少淵忍住心頭的彆扭,問道。
太皇太后笑得跟花似的,「記得啊,記得就畫,你媳婦說的,我記得什麼就畫下什麼,寫下什麼。」
少淵聽了這話,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更彆扭了,感動是母后記得,彆扭是他少年時候多少值得銘記的事,為什麼偏偏只深刻這一幕?
錦書爽快地掏出一百兩的銀票放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把畫拿起來,笑着對少淵說:「我回頭就裱起來,咱們以後不生了,但如果生個閨女的話,閨女一定是長這個樣子的。」
「不生,不生了。」少淵才不管女兒有多漂亮,有多貼心,但要錦書再遭罪一次,他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的。
「女子生娃,天經地義,多生才好,你懂得什麼?」太皇太后瞪他。
少淵轉開話題,問道:「貴母妃呢?今日沒陪着您啊?」
「我把她攆走了。」太皇太后得意地說,「我把你父皇畫得這樣好,她說不好,我們倆就爭辯起來,我一惱,就把她攆走了。」
少淵啼笑皆非,父皇這幅畫是真的難看,貴母妃總是會幫着父皇的。
「我一會兒要去給父皇請安,要不,兒子把這幅畫獻給父皇,說是您畫的?」
太皇太后忙地一把抓爛了那幅畫,「可不行,給他看了還得了的?他不把我罵死?」
她只是忘性大,又不是傻。
「父皇如今還罵您?」少淵扶着她下去,「咱母子坐坐聊聊天,好嗎?」
太皇太后坐了下來,側頭想了一想,「最近似乎沒怎麼罵了,轉性了啊。」
「不罵就好了啊。」
太皇太后卻搖搖頭,「你不懂,他不罵人還更可怕,誰知道憋什麼壞呢?」
錦書和少淵對望了一眼,失笑,看來,這還罵出癮來了。
至少可以證實一樣,那就是在太皇太后心裏,無上皇真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