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還沒來得及體驗勝利的喜悅,二人就被一聲驚雷驚醒,兩人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猛然一抽。
視野再度變暗,變得模糊,戰場上人影幢幢,虎嘯龍吟。
厚重的雨幕阻隔了空間,視線甚至難以看清二十步遠之外的景物。木鹿大王、兀突骨二將和他們麾下的騎兵滿懷着期冀催馬狂奔。
必須儘快衝上去,讓倒霉的中原人來不及做進一步調整。騎兵的威力盡在度上,除了用密集陣型延遲騎兵的度,還有什麼能夠阻擋鐵騎的狂暴猛進?
現在擋在南蠻騎兵大軍前面的,既沒有鐵騎,也沒有密集步兵陣,縱騎踩踏過去,勝利,已經不存在任何意外了!
「殺啊!」
大雨對騎兵的影響,遠沒有步兵和弓弩兵那麼大,最後百餘步的距離轉瞬間便被南蠻騎軍甩在身後,最前面的騎兵已經能清楚的看到敵軍的身影了。
最前面,是三列,五排的一支小型長矛陣,在陣列最前面,則是幾面大櫓,層層疊疊的豎在陣前。光是長矛和盾陣還不算,盾陣前面還放置了一架拒馬!
若是將這個軍陣放大,由一千五百人,乃至一萬五千人組成,那南蠻騎兵感受到的氣魄和威脅,肯定要比現在大得多。但現在只有十五個人,正面的防禦雖然有些棘手,需要付出一定的犧牲才能衝破,可側面留着那麼大的空當,繞過去也就是了。
反正前鋒騎兵的主要職責不是殺傷敵人,而是衝垮敵人的陣型,分割敵人。現在敵人自己讓出了道路,那就先繞過去再說唄,反正後續的人馬還多着呢,等主力到了,再從側面攻擊也就是了。
不但普通的騎兵是這麼想,連木鹿大王、兀突骨這樣久經沙場的宿將也不覺有異,只是喜上加喜,覺得李翊浪得虛名,亦或是自家這位大王的運氣確實好到逆天了,有大氣運在身,所以老天才降下一場大雨大亂了唐軍的步調。
他們無意和唐軍的小陣硬拼,付出不必要的代價,直接抽調馬韁,從旁邊繞了過去。
擦陣而過的同時,還不忘轉過頭,用譏嘲的眼神看向敵軍,想知道這些愚蠢的敵人臉上,此刻顯露出的是怎樣的神情。
當然,這舉動同樣有觀察敵陣的意思。如果敵軍側面沒有太多的長矛,他們也不介意先讓手中的戰刀小小的開個葷。
值得慶幸的是,唐軍那些步兵小陣狹長的側面的確沒有長矛手,而是由一種非常古怪的配置組成。
最顯眼的是盾兵,每隔一人,就有一名持盾的步卒,他們雙手舉盾,戰刀背在身後,一看就是專司防禦的。在盾手背後是一名長戈兵,站在兩名盾手中間的,則是一個沒拿任何武器的士兵。
說是沒拿武器也不夠準確,他們手中舉着一個黑色的大盒子,看那架勢倒有幾分武器的模樣。但那盒子方方正正的,沒有稜角和鋒銳,怎麼也看不出武器的模樣。
「娘的,本事不大,鬼花樣倒是不少。算了,老子沒空跟你們玩,先把後面的陣勢清空再說!」木鹿大王想了想,還是不敢輕舉妄動,罵罵咧咧的嘀咕一聲,抬起手中戰刀前指,示意大軍先衝過去再說。
木鹿大王不想招惹這些古怪的木盒兵,想讓別人淌路,然而,那些木盒兵顯然不懂得投桃報李的道理,卻是不肯輕易放他過去。
「前方二十步……放!」下一道閃電在空中炸開的同時,唐軍的步兵小陣中傳出了一聲大喝。
那些手持古怪木盒的士兵應聲端平了手中的盒子,如果有熟悉唐軍操典的人一定能認得出,這姿勢,完全就是弩兵射擊的標準姿勢!
「嗡!」無論是匣壁還是馬蹄擊水聲,都沒能掩蓋住弓弦顫動的聲音。
「嗤!」厚重的雨幕同樣無法阻擋從匣中爆射出來的那道寒芒。
「噗!」最後,對遠程攻擊一直有着奇效的紙甲,竟然也像是紙糊的一樣,完全沒能起到阻擋的作用,輕而易舉的被寒芒射透,令得紙甲的主人感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在慘嘶聲中翻身落馬,砸起了大片泥漿。
「這不可能!」木鹿大王大吃一驚,在心中瘋狂的吼叫起來。
落雨如注,連在一起的雨點像是一條條鞭子,瘋狂的向大地抽打着。
閃電的光芒在空中還是淡藍色,臨近地面的尾端卻變成了粉紅色。閃電還是那道閃電,不同的是,空中唯有烏雲和雨水,地面上除了雨水和泥漿之外,大片大片的血霧正升騰而起。
被雨點包裹着的騎兵快跑過,剛繞過唐軍陣前的障礙物,就被側面飛來的一道寒芒集中。騎兵的身影晃動着,無法置信的將手探向傷口,想確認那股劇痛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幻覺。
手摸到了冰冷的箭杆,箭杆晃動,再次觸及了傷口,身體的傷痛和精神上的創痛同時襲來,將他擊潰。
在戰馬的下一個縱躍間,騎兵頹然栽落馬下,背後沒有了負擔的戰馬卻沒有如釋重負的欣喜,反而仰天出了悲鳴。
快達成突破的南蠻騎軍先享受到的並不是戰勝的喜悅,反而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得暈頭轉向。
他們不理解敵人為什麼把弩機做在木匣里。這種模式的弩機最大的好處似乎就是可以防雨,但雨中作戰並非常規戰法,花費這麼大力氣,就是為了能在雨中使用,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一些。
他們同樣也不確定,唐軍這樣做到底是何目的,難不成他們想用這種小伎倆,擊潰自家的八萬騎兵嗎?
無論那弩機有何奧妙,其殺傷力也只能體現在最初的一擊,等後續部隊到了,開始從側面攻擊唐軍的小步陣。單憑佈陣中那點弩兵,又能有何作為?弩機射擊時方便。裝填時卻很麻煩,特別是唐軍手中這種匣中弩,裝填起來肯定比普通的弩還要複雜。
「快,快向前!甩開這些古怪的弩兵!」
兀突骨的身份不同,他身上穿着的依然是藤甲,而且是質量最好的藤甲,這東西怕火,可一點兒不怕水。因此,唐軍的弩箭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威脅。
然而,現在他麾下的大軍,可不是當初的藤甲軍了,不可能刀槍不入。
眼前的異常狀況令得他心生寒意,眼看着左右兩側的親衛遭到夾擊,紛紛落馬的場景,他完全失去了勇氣,一味縱馬疾馳,想先逃過這段死亡地帶再說。
另一邊,木鹿大王的想法卻不一樣,他比兀突骨想得深了一層。
弩兵最大的弱點是裝填度慢,剛剛身邊兩側弩兵都是動了齊射,短時間內,已經不具備任何威脅了。與其繼續向前沖,接受其他唐軍小戰陣的弩箭洗禮,還不如乾脆先擊潰了眼前的敵人再說。
「他們沒有箭了,隨我來,殺上去,殺散他們!」木鹿大王大吼一聲,兜轉戰馬,斜刺里向二十步外的敵陣衝去。
左右親衛見狀,馬術好的人也是撥馬跟上,其他人停不住腳,只能繼續往前闖。
木鹿大王以前騎的是戰象,不過上次慘敗,他的戰象也丟失了,如今只能騎着戰馬了。不過他的馬術也還算不錯,普通人若是在狂奔中突然變向,就算馬能轉過彎,人也會被巨大的慣性甩出去。但木鹿大王和他身邊的幾十個親衛卻輕而易舉的完成了這個高難度動作,兜出了一條完美的弧線,沖向敵陣。
木鹿大王已經盤算好了,唐軍擺下的殺陣,殺傷力主要還是要由先鋒軍承受的,他現在調轉矛頭,正好可以避過後續弩兵的殺傷,然後還可以尾隨着前軍,專門屠殺弩箭用光了的唐軍。
這樣做當然也不是沒有風險,但總比被唐軍弩兵當成活靶子射強。
至於說側突唐軍陣列的危險,他並不如何在意。弩兵沒箭了,盾兵只能防禦,最大的威脅無非就是中間那一列長戈兵,只要小心避過長戈的刺擊和反勾,就沒問題。這這樣的技術,對他這個騎術高手來說,完全就不是問題。
心念電閃之間,十幾步的距離一閃而過,眼見着就衝到了敵陣跟前。
木鹿大王瞪着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當面的幾名長戈手,做好了十足的準備格擋或閃避。因為太過專注,他甚至沒注意到,在他面前的幾名弩手並沒有神情緊張的裝填弩箭,而是一臉漠然的舉起了手中的箭匣,對準了木鹿大王和他身後的親衛!
「嗤!嗤!嗤!」長戈揮起,寒芒破空。
隱藏在長戈揮擊之下的弩箭本來就很隱蔽了,再加上木鹿大王等人根本沒想到,唐軍的弩兵完全沒經過裝填,也沒換弩機的動作,就迅動了二次齊射,結果都是被射了個正着。
「噗!噗!噗!」
一片血霧騰起,身穿獸皮獸甲的近衛固然毫無抗力,即便是穿着鐵甲的人,同樣抵擋不住弩箭的近距離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