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天色陰沉。
洪塵穿着破爛的衣衫,裏面塞滿了稻草,雙手插在袖子裏抱住雙腿,蜷坐在牆角。
他看似望着街上穿梭的汽車、黃包車,但眼神早已失焦。
這裏顯然已經不是那個二十一世紀二十年代的世界。
從這些人的言語和周圍建築及環境分析,這裏是香江,並且還是二十世紀前期的香江。
而他自己,雖然現在的身體縮水了很多,但他剛才路過商店的時候借着門窗上的玻璃,也認出了這就是十二歲左右時的自己。
起點孤兒院再添一員。
可是,我應該做什麼呢?
他徐徐收回目光,從袖子裏抽出右手。
這隻手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可……
洪塵從身旁隨意撿起一顆鵝卵石。
五指內攥。
咯嘣!
鬆手,碎石簌簌落下。
這種力量表現堪稱恐怖。
但是除了力量之外,它再沒有任何其他的異常。
攤手手掌,洪塵認真地看着它,問道:「你把我帶到這裏,至少要告訴我該做什麼吧?」
對着手掌說話,看起來多少有點傻,但他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可惜,沒有任何回應。
一會兒的功夫,右手在冷風中凍得有些僵了,他這才嘆了口氣,把它縮回袖子裏。
不管怎麼說,這已經是他的右手了,雖然之前很疼,但至少用起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時間推移。
逐漸熾熱的陽光驅散了烏雲,趕走了徹夜蓄積的寒氣。
洪塵挪了挪屁股,坐在陽光下閉目假寐,思索着未來。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傳入耳中的一段談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想學功夫?」
「是啊,我今天又被打了。」
「上回不是說了讓你別招惹他們嗎?」
「我已經躲着他們走了,可他們非要堵我,我跑都來不及。」
「這……」
「別這啊那的,我今天是告訴你一聲,功夫我學定了,要不然那群混賬還得繼續欺負我。」
「唉,好吧。你準備去哪家武館?」
「我找人打聽清楚了,整個九龍最厲害的就是洪震南,聽人說他是洪拳宗師,我準備去跟他學。」
「是洪震南國術社嗎?我聽說過,但你有錢交學費嗎?」
「有,這次我可是把之前攢的老婆本都拿出來了……」
洪塵猛地睜開眼睛,看着從自己身前走過的兩人,腦中迴響着他們剛才的話。
洪震南。
洪拳宗師。
口中咀嚼良久,倏地,他眸中精光乍放!
洪拳宗師、魚欄話事人:洪震南。
所以,這個世界的背景是——
葉問!
想到這裏,洪塵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快步追上那兩人。
「這位大哥!」
一聲呼喚,對方兩人皆停下腳步,轉頭看來。
洪塵笑着問道:「兩位大哥,不知道你們可曾聽說過葉問葉師傅的名字?」
「葉問?」兩人齊聲反問,彼此對視一眼,隨後其中一人看向洪塵,搖頭道:「沒聽說過,這葉問是幹什麼的?」
洪塵一驚:「葉問,佛山人,詠春派傳人,你們沒聽過?」
兩人搖頭,異口同聲:「沒聽過。」
洪塵眉頭驟緊,想了一會兒,他突然又問:「兩位大哥,請問今天是几几年?」
此言一出,兩人俱是一臉奇怪地看着他。
洪塵只能賠笑。
好在,其中一人道:「今年是戊寅年,屬虎,按照洋人的說法,就是1938年。」
霎時,洪塵愣在原地。
等他回過神來準備道謝的時候,才發覺身前已經空無一人。
1938年……
這個時候,葉問應該還在佛山。
洪塵對歷史的了解不敢說了如指掌,但近代史還算記得清楚。
1938年,佛山淪陷。
電影裏,葉問的大宅子連同家產一起被鬼子霸佔,葉問被迫帶着妻兒移居廢屋。因為生活艱苦,葉問只能到煤炭廠當苦力,自力更生。
直到最後,他和鬼子軍官三浦武介比武,戰而勝之,卻被打了黑槍,然後才在好友周清泉的幫助下逃離,前往香港。
如果洪塵沒記錯的話,葉問抵達香江的時間是1950年。
也就是說,還有12年之久。
去佛山找葉問?
這個念頭剛剛一起,便被洪塵直接掐滅。
香江到佛山不足兩百公里,以後世的眼光來看的確不遠,但別忘了這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
他一個十二歲的孤兒,很難安穩地走過這段遙遠且不平靜的旅程。
稍有不慎,便要死在半路。
再則,目前的時間點,戰爭應該已經爆發,葉問也應該成了煤礦工人,連養活家人都難,還是別去給人家增添負擔了。
一念至此,洪塵唉聲嘆氣地搖着頭。
那接下來怎麼辦呢?
擰着眉毛想了一會兒,抬頭之際,他目光堅定,已然下定了決心。
……
洪震南國術社並不難找。
蓋因國術宗師歷來罕見,香江這片土地上隱藏着的不說,聲名顯赫的就這麼獨一位!
洪塵站在門口,低頭瞅了一眼從鞋子裏崢嶸出頭的大腳趾,無奈地嘆了口氣。
沒辦法。
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孤兒想要安安穩穩地長大都不容易。
如果沒有他人的幫扶接濟,夭折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一大堆成年人餬口尚且艱難,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又有多少可能養活自己?
人們常說:掙錢,不寒磣。
那如果為了活着,就更不寒磣了。
做好心理建設,洪塵邁步入內。
穿過大門是一片空地,此時空無一人。
再往裏走,有一個小房間。
洪塵腦袋一探,立時瞅見一個人影。
看到對方的第一眼,饒是早有準備,可他還是禁不住表情一僵,目光顫動。
洪金……不,洪震南!
此時,他也完全確信了自己先前的推測。
深吸一口氣,洪塵正準備敲門,但坐在房間裏的人卻先一步抬起眼帘。
對方的目光掃來,洪塵頓時感覺心臟一緊,整個人仿佛被一頭猛獸盯住,渾身汗毛倒豎。
所幸,這種壓迫感轉瞬即逝。
「你有事?」洪亮宛若鼓震的聲音傳了出來。
洪塵抿了抿嘴,瞅了眼洪震南背後「洪拳正宗」四個字,乾脆站在門口,腦袋一垂,腰身一彎。
「洪先生,我想拜您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