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腦袋在牆上。
自耳朵以後,盡數嵌在了牆身之內。
臉上仍舊掛着一絲絲討好的笑容,眸子裏卻已經沒了絲毫神采。
「大師既然是化外高人,何苦要留戀塵世。」
蘇陌輕聲開口:「如今送大師度化而去,早日於佛前垂聽,豈不更好?」
他的聲音之中沒有絲毫的煙火之氣,眸光則靜靜的掃了一眼在場眾人。
卻不像是在看活人,倒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而在大院之外,慘叫之聲此起彼伏,甚至不知道那些人到底遭遇了什麼對手。
以至於叫的如此悽厲?
丁無功臉色幾番變換,開始考慮該如何脫身而去。
如今蘇陌就在眼前,外面兇險莫測,心頭動念之間,忽然大聲喊道:
「蘇陌乃是東荒第一高手,咱們萬萬不是對手,如今正該立刻脫身而去,縱然是他武功驚天,能夠將咱們全都斬殺於此,又如何能夠將咱們全都留下?」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恍然大悟。
當即便有人飛身朝着門外而去,可剛到了大門口,便見到那大紅轎子的轎簾一閃,緊跟着有一物飛出,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吃驚不小,當即揮掌抵擋。
可掌風落處,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竟然輕飄飄的,仿佛沒有半點着力。
自他手掌邊緣一掃而過,整個糊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使了一個千斤墜,從半空之中落下。
眾人回頭之間看的清清楚楚,此人腦袋上掛着的,竟然是一個紅蓋頭。
結結實實的蒙在了這人的腦袋上,那人想要將這紅蓋頭拿下來,可是用力一撕,紅蓋頭安然無恙,他自己卻是發出了一聲慘叫。
有絲絲縷縷的鮮血自那蓋頭下流淌出來,不一刻的功夫,就已經染紅了全身。
嘻嘻的鬼笑之聲,從那轎子裏傳出,蔓延在周圍:
「大紅轎子,鬼燃燈,三更不來等五更。
「五更來了,尋鬼漢,春夏過完又秋冬。
「卻不知道在場的有沒有哪一位,能夠扛得住這輕輕一蓋?
「自此之後,與我恩恩愛愛,做一對鬼夫妻。」
丁無功到了此時卻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拿手點指那大紅花轎:
「你……你不是說了,你是為了星海遺砂鐵而來的嗎?
「如今,如今這是什麼意思?」
「嘻嘻嘻……」
大紅轎子整個顫抖了起來,仿佛裏面的人已經笑的打跌,在那轎子中翻騰不止。
四個轎夫蒼白大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鮮明了起來。
就聽到一個幽幽的聲音說道:
「人言你尚且未曾真箇相信,竟然會信鬼話?」
丁無功心中暗罵一聲,他相信的不是鬼話,而是相信對方的路數。
蘇陌自出江湖以來,所作所為,完全可以說是正道表率,然而眼前這人分明就是陰山一脈。
這一脈不能說是壞事做盡,然而多數都不是什麼好人。
裝神弄鬼,修煉邪功,拿人命當兒戲的比比皆是。
所以當鬼娘子說她的目標是星海遺砂鐵的時候,丁無功是真的半點沒有懷疑。
真正引起丁無功懷疑的,是她讓手底下轎夫跟望玄山主手下人切磋的狠辣無情。
這固然可以說是陰山之人,嗜血成性。
卻也讓丁無功心中難免疑慮,只不過,對於他來說,只要心魔無恙即可。
他從始至終需要合作的,只有心魔一人,而非望玄山。
這才聽之任之。
剛才他教唆眾人逃走,便也是存了嘗試的念頭。
在他心中,此舉試探,可得出多個結論。
例如,蘇陌在這大屋之外有什麼安排?
會不會因此跟這大紅轎子提前爆發衝突?
如果大紅轎子也自認不是蘇陌的對手,會不會跟他們聯手一起突圍?
又是否能夠讓這大紅轎子托住蘇陌,給他們逃生的機會?
這些心思在心中滾動的時候,卻是全然沒有想到,這大紅轎子竟然會不讓他們走!
她竟然幫着蘇陌!?
這難道就是蘇陌的安排。
可是如此一想,卻又不對……
倘若蘇陌早就已經知道了這裏的事情,何至於等到現在?
又何必讓這大紅轎子,在這裏玩弄人心?
他心中翻滾念頭的功夫,就見到血光一閃,那紅蓋頭包裹住的那位,整個腦袋連帶着紅蓋頭一起,驟然飛向了大紅轎子。
鮮血從那轎子下方緩緩往下流淌,其內竟然還傳出了咀嚼之聲。
一時之間除了蘇陌之外,人人都是臉色煞白。
蘇陌靜靜的看了看那轎子,那轎子似乎是察覺到了某些東西,頓時停下了動作。
片刻之後,一個人頭從中滾落出來,並未遭受過啃食。
「蘇總鏢頭……」
大紅轎子內的鬼娘子此時又開口說話:
「這一趟前來此地,其實是為了跟你澄清一件事情。」
「哦?」
蘇陌點了點頭:「但說無妨。」
兩個人交談之間,就見到丁無功手底下的兩個人,忽然飛身朝着兩側的窗戶飛去。
可不等他們飛到窗口,便聽到刺耳至極的破風之聲響起。
兩枚鐵丸從蘇陌的指尖發出,瞬間穿透了那兩個人的頭顱。
自後腦而入,自額頭而出,最終隱沒在了牆身之內。
眼見於此,在場眾人總算是明白了,蘇陌這一趟過來,只為了殺人。
當即有人怒喝一聲:
「蘇陌……你身為東荒第一高手,豈能不教而誅!?」
蘇陌點了點頭:
「言之有理。」
就在這四個字落下的剎那,那人的腦袋上已經多了一隻手。
他駭然抬頭,蘇陌說話之間竟然到了他的跟前。
掌心之上仿佛蘊含天地偉力,內力吞吐之間,就聽到砰的一聲響。
那人整個腦袋已經盡數沒入胸腔之內。
「今日蘇某便要不教而誅,大開殺戒,你能奈我何?」
丁無功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狠狠的跺了跺腳:
「大家併肩子上吧,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至此已經再無轉圜餘地!」
「殺!殺了他!!!」
「縱然是東荒第一,咱們齊心合力,也未必沒有勝算。」
「今日斬了這所謂的東荒第一,咱們各個都武林神話!!」
話說至此,已經不必多言。
丁無功今日算上自己在內,一共帶來了七個人,望玄山主這邊六個。
除此之外,身後還站着不少雙方的手下。
常世辛先死在當場,望玄山一脈如今則只剩下了一個望玄山主身受重傷,心魔秀蘭站在一旁,看着蘇陌兩眼之間閃閃發亮。
丁無功這邊,除了常世辛之外,另外一個高手,便是被那鬼娘子摘了腦袋的。
那兩個想要從窗口逃竄的,不過是他們的手下而已。
如今滿打滿算,也就只有丁無功等五個人勉強能算是高手。
余者人數縱然是多,對於蘇陌來說,也不過是就是插標賣首罷了。
此時此刻,哪怕是群起而攻,不讓人覺得仗勢欺人,反而各個帶着三分悲壯。
拳風倏然到來,蘇陌隨手捉拿,就聽到咔嚓一聲響,那人慘叫一聲,不等回過神來,蘇陌便在他的拳頭上輕輕一拍。
骨頭茬子直接從肩膀後竄出,未等他仔細品味這等劇痛,腦袋就已經落入了蘇陌的掌中。
恰逢刀鋒襲來,蘇陌隨手一轉,藉此刀砍人頭。
頭顱滾落,蘇陌便飛起一腳,將那屍體踹出去,頓時砸到了一片。
跌倒之人,人人骨斷筋離。
這屍體上附着着蘇陌的內力,豈是輕與?
「前方之人用拳掌,後方之人用暗器!!」
丁無功在人後怒喝,同時抓了一人,朝着窗口扔去。
可不等到了窗口,就聽到嗖嗖兩聲響。
一個是蘇陌掌中鐵丸,另外一個則是從大紅轎子裏飛出來的紅蓋頭。
鐵丸穿透頭顱,紅蓋頭兜頭一蓋,順勢將人頭取走。
鬼娘子眼見於此,嘆了口氣說道:
「蘇總鏢頭明鑑,錦陽城內那兩個白袍劍手確實是我隱殺樓之人。
「然而我隱殺樓卻絕對沒有跟蘇總鏢頭為敵之念。」
「哦?」
蘇陌對這漫天的暗器視而不見,回頭看了那大紅轎子一眼,任憑兩掌打在後背,他內力一震之間,頓時有洪鐘大呂之聲響起。
那兩個出手之人,登時口噴鮮血倒飛而去,撞在了牆壁上,一時之間卻是下不來,等到滑落下來,早就氣絕而亡。
而落在他身體周圍的暗器,卻根本無法破開金鐘罩的防護,蘇陌內力一轉的功夫,便如同是漫天花雨一般揮灑四周,霎時間又倒了一片。
「這話說得倒是讓蘇某不解……
「蘇某何時說過,隱殺樓要跟蘇某為敵?
「在下不過是買兇殺人而已。」
丁無功聽這兩個人隨口交談,肆意殺人,全然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裏。
一時之間是又氣又怒,又不敢言。
心中卻也納悶,蘇陌想要殺人,何至於買兇?
他眸光之中不知道思索了什麼,心中倒是隱隱有所動。
「……蘇總鏢頭何等人物,縱然是想要殺人,又何須我隱殺樓出手?」
鬼娘子跟蘇陌說話的時候,聲音倒是正常了許多,顯然在他的面前,也不敢裝神弄鬼。
蘇陌一笑,正要開口,就聽到一聲怒喝:
「好一個東荒第一,談笑殺人之間,好風度……卻不知道能否擋住我門中寶刀?」
抬頭所見,就見到一個粗壯漢子,滿面豪情。
掌中一把單刀閃爍懾人光澤,此時此刻卻不知道是不是被這滿堂鮮血激紅了眼,怒喝一聲持刀便上。
堂內圍攻蘇陌之人,一時之間不敢阻擋,紛紛朝着兩側退避。
卻仍舊有兩個來不及躲開的,被他手中單刀隨手一抹,各自分屍兩邊。
此人徹底殺紅了眼,以至於敵友不分,怒喝一聲,雙手舉刀鋒芒從天而降。
刀在半途,便有刀氣自內而生,形成一縷刀芒,刀芒破空,空氣中竟傳出裂帛之音。
眨眼之間這刀鋒已經到了蘇陌跟前,然而在距離蘇陌額頭三寸之處,卻是再也難進分毫。
蘇陌單手抓住這刀的刀刃,抬頭看了兩眼,點了點頭:「確實好刀。」
「……」
出刀之人哪裏還能開口?
一身玄功運轉到了極致,刀鋒卻連一分都無法壓下,錚錚刀鳴,滿是悽厲之情,刀光吞吐,掙扎不休,更是全然沒有絲毫意義。
蘇陌隨手將刀刃一轉,拿到了跟前,彈指一揮:
「撒手!」
那人慘叫一聲,整個人倒飛而去。
虎口崩裂,盡數被鮮血染紅。
只是這把刀,終究是落入了蘇陌的手裏。
他不會刀法,但是內力卻深,而此刀入手之後,卻是忽然想起了胡三刀那三招刀訣。
當即縱身而起,雙手握刀,鋒芒自天而降。
這刀法的運氣心訣,蘇陌一概不知,取其形,運轉的卻是自身所學。
霎時間紫芒一閃自半空而落。
一刀落下,數人命喪當場,緊跟着單刀一挑,鋒芒破空而去,在這大堂的屋頂之上,撕開一道裂痕。
下一刻,蘇陌身形落下,刀鋒驟然橫掃一周。
嗡!!!
以自身為中心,一抹凌厲刀鋒倏然橫斬四面八方。
一時之間,廳堂之內站着的,盡數被這一刀斬成兩斷。
唯獨丁無功,心魔秀蘭等寥寥幾人尚且安然無恙。
刀芒落在周圍牆壁之上,卻只是留下了深刻的刀痕。
蘇陌低頭看了看手裏的刀,輕輕搖頭……
這刀法威力,全部依靠他的內力催生。
實則刀法本身的精妙,十成之中連一兩成都未曾發揮出來。
否則的話,如今這廳堂之中,已經沒有活人了。
「……大烈神刀!這是大烈神刀!!」
丁無功忽然滿臉不敢置信的看着蘇陌: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如何會我無生堂的絕學!?」
「無生堂的絕學……」
蘇陌看了他一眼,當即一笑:「若我說,是萬玉堂傳授給我的,你信不信?」
「信口開河,大烈神刀早就已經失傳,縱然是他老人家也不會此刀法,你是如何……」
說到這裏,丁無功似乎想起了眼前站着的人是蘇陌,而不是旁人。
如此咄咄逼人,豈不是逼迫蘇陌殺他?
蘇陌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搖頭:「儘管放心,就算是死,你也應該是最後一個。」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向了那先前被他彈指擊飛的精壯漢子。
此人中了一招之後,至此倒地不起,反而在蘇陌這三招班門弄斧的刀法之下,倖免於難……
「尊駕的門中寶刀,果然非同凡響。卻不知道……是出自於哪一門?」
那人張了張嘴,卻只有一口鮮血噴出,實在是無法說話。
蘇陌輕輕搖頭,正要作罷,就聽到鬼娘子笑着說道:
「蘇總鏢頭,此人乃是鍛刀幫幫主熊猛。」
「鍛刀幫……」
蘇陌點了點頭,第一個念頭是,怪不得門中會有如此寶刀。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定住了身形,猛地將眸光落到了這熊猛的身上:
「你是鍛刀幫幫主?」
熊猛怒視蘇陌,哇的一口鮮血噴出,仿佛回應一般的倒斃而亡。
蘇陌卻是眉頭皺了皺,看了看手裏的刀,若有思量。
鍛刀幫便是胡三刀的出身之地,這一門主要以鍛刀為生,為無生堂送去了不少的好兵器。
只不過,成就刀鋒之後,第一件事情,卻是以人試刀。
治下之民,不僅僅沒有得到他們的保護,反而被他們肆意殘殺,這才導致了胡三刀怒而出手,卻被打了個半死,捉回去的途中跌落水中,遭遇了那被囚禁的高手,得傳三招刀法。
而如今,這刀法的來處也有了。
竟然便是無生堂內的絕學……大烈神刀?
蘇陌心中思量之間,卻已經到了那丁無功的跟前。
「大化往生心羅經?」
蘇陌看了他一眼,輕輕一笑:「我對你的身份倒是頗為好奇,這位兄台,可願意相告一番?」
「……」
丁無功慘然一笑,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之間,蘇陌已經探掌抓了過來。
丁無功自這亂戰開始,就在觀察蘇陌的武功。
想要嘗試尋找他武功之中的破綻……
可到了現在,他發現,蘇陌根本就沒有破綻。
此時此刻,眼看着蘇陌抓過來的手,卻是連擋的勇氣都沒有。
江湖拼鬥也是需要膽氣的,蘇陌殺人不眨眼,這片刻之間,整個廳堂之內,除了自己和心魔秀蘭,以及望玄山主之外,已經沒有活人了。
反抗的話,怕是頃刻之間就得被打死在當場。
哪怕苟且偷生,也想倖存片刻,索性便任憑蘇陌將他的腦袋抓在了手中。
蘇陌卻是拽着他轉身就走,直接來到瞭望玄山主的跟前。
望玄山主被那和尚點了十幾處穴道,整場聽着慘叫和廝殺之聲,唯一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想辦法衝破竅穴。
可一直到了此時,十七處穴道剛剛衝破一處,全然無濟於事。
聽到腳步聲到來,也只能哀嘆一聲,放棄掙扎。
蘇陌隨手將那丁無功扔在了地上,也未曾點他穴道。
然後伸手從那望玄山山主的身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一個小瓷瓶拿了出來。
蘇陌看了看這瓷瓶,笑着問那丁無功:
「這是什麼?」
丁無功看了兩眼,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好。」
蘇陌又笑了,忽然一探手,將這瓷瓶整個塞到了丁無功的嘴裏。
隨手一拍他的下巴,瓷瓶頓時在口中碎成了渣滓。
不等丁無功反抗,連帶着所有的渣滓和瓷瓶里的東西,被蘇陌內力牽引之下,盡數落入腹中。
其後也不去理會丁無功的反應,而是抬頭看向了大門之外的鬼娘子,笑着說道:
「其他的話,也無需多說,我只問一句……這單買賣,你們到底接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