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崖山·大衍觀
王存業長身而立,手持法劍,腳踏禹步,只見劍身上隱隱有白芒吞吐,片刻後,一抖劍身散去了劍式,靜立於原地,眉頭輕皺。
這劍道真解,有奕劍決、引劍訣、御劍訣三部,而在藏經樓閱讀的三分之一內容,佔了第一卷奕劍決六成,雖不完整,卻也得了精華。
奕劍術練成,手持青鋒,十步內,拔劍就殺,普通人斷無倖免之理,可惜的是,只有三日推演修煉,只能算是小成。
王存業沉吟起來,早已盤算過得失,不過這一腳臨門跨出時,難免患得患失。
王存業手撫劍身,手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心緒不由寧靜下來,求道途中逆水行舟,不進反退,有什麼可猶豫?
還有二日,就是河伯法會了,河伯十年一娶妻,所娶必是貴家小姐,並且派河中妖兵接禮,魏侯宴請英雄豪傑,圍殺妖兵,解救小姐,並且令:河伯荒淫,誰能殺盡上島的妖兵,解救小姐者,岜之。
話說,信息空前膨脹的社會,見識就不一樣,總有萬般猜想,王存業就認為這法會實在疑點重重,心中隱隱有了想法。
幾屆都相安無事,並且河伯香火照樣興旺,也不見得魏侯取締,莫非是這魏侯和河伯,只是合作唱一齣戲?
想到這裏,心裏凜然。
要是這樣,此去一行十分兇險,稍一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不過這個坎,還真必須闖過去。
王存業感受着身體內運轉的真元,不由堅定了信念,長身而起,將法劍入匣,又背在背後,緩步朝山下走去。
和謝襄說過,今天就不辭行,免得增長傷感。
自山而下,路過一段木板棧道,這不設護欄,三步之內就是百丈懸崖,深谷幽幽,令人望之生畏。
王存業對眼前景象早已視若坦途,步履輕鬆徑直出了棧道,一路沿着山下去,又到河道上雇得船隻而上,這不多說。
府城城牆巍峨厚重,因年代久遠,城牆稜角有些殘缺,卻更增添了一份厚重,沂水河環繞,沿城東去,遠處不可見,水天一體,不分彼此。
在城門關閉前,到了城西門,此時細雨在風中絲絲落下,打在了高大西城門上,城門前掛了兩盞燈,燈下人影幢幢,行人已稀稀疏疏。
王存業不加理會,走入城中,並不理會「進城五文」的告示。
門口有幾個城衛,見他身穿道袍徑直而入,不由怔怔,一人就向着伍長看去。
這伍長三十歲,衣服整淨,顯得精幹利落,見此,拿出一張圖像對比了下,就陰沉一笑,說:「就是他,別攔着了。」
說着,就轉身,向着一家酒樓而去。
這是一家中等規模的酒店,名字是「財榮」,這店是二層樓,這伍長一進去,就見得了人出人進,顯是生意不錯。
這伍長一抬腳,就上了二樓,裏面是一個個屏風隔離的雅間,伍長到了一處屏風門口,沒直接上去,喊了一聲:「張少爺!」
裏面靜了靜,一個聲音說着:「進來!」
伍長進去,就見得一桌人,有七八個,個個都是剽悍的漢子,中間就是張龍濤,張龍濤看也沒看伍長,出了好一陣子神,才轉過臉,對伍長說:「你有什麼事?」
伍長看着,見張龍濤面帶倦容,臉色蒼白,眼圈發暗,正目光游移不定掃看着四周,伍長雖然身份低微,但並不是不聰明,只看了一眼低下頭去說:「是!您要查的人,剛才進了城,向侯府去了。」
心中卻暗暗思量,怎麼三少爺印堂發黑,卻是不祥之兆,正想着,就聽着張龍濤說着:「哦,他來了啊!」
張龍濤心中一激凜,沉吟片刻,說着:「你辦的不錯,退下吧!」
隨手丟了五兩銀子,伍長頓時就眉開眼笑,說着:「謝張少爺。」
這告示已出,酒店就喜歡熱鬧,就有說書先生,將河伯荒淫當成故事說出來,時常聽眾拍桌之聲轟然響起,人聲鼎沸。
「河伯性喜女色,很重身份,尋常人家配不得,每十年自世家中挑選一個小姐,非世家不選,而今又是十年之期。」一說書先生感慨說完,又說着:「今年不知道哪位小姐要遭殃,被河神禍害了。」
說罷連連嘆息。
就有一人接口:「聽說這是河西范同知家的二小姐被選中了。不過魏侯有令,賞格很豐厚。」
「說是這樣說,要看有沒用這個命去拿。」又有人說着。
聲音傳到了裏面,裏面屏風內,卻沒有絲毫聲音,人人都在沉聲喝酒吃肉。
張龍濤定了定神,說着:「大家都聽見了,各位上法會都已經確定了,要是敢逃亡,禍及家族啊!」
「你們是直接參與法會的人,我不求什麼,只求各位能把王存業殺了……殺了他,外面還有我們衙門的人接應,只要熬過一夜就有生路。」
「不管事成不成,每人五十兩銀子……胡大哥,你看怎麼樣?」
一個中年人默默吃酒,聽到這裏,長嘆一聲:「我一身功夫,闖蕩江湖十幾年,不想還是落得了這劫,進了法會九死一生,能得少爺照應,我們也算是有些安慰,放心,只要少爺先付了銀子,我們幾個兄弟就拼了命也把這小子先結果了。」
張龍濤心一松:「行,喝過酒就付銀子。」
事情辦完了,張龍濤卻還覺得驚悸不安,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他沒有想到事情鬧的這樣大。
不就是搶個民女,打個小子嘛?
現在自己已經掏空了錢,把這一批江湖漢子作為內應,又在巡查監督的人中請了沈正直一幫人,哪怕是這小子福大命大,一夜出來,也要趁他疲倦受傷的時機殺了。
這已經是張龍濤盡了全力,可盯着懸着的燈,張龍濤心中一陣陣驚悸,只得強行壓制着,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這時,王存業已經到了,只見魏侯府門前,蹲着兩個大石獅子,門前排列着是帶着長刀的親兵,有一火(十人)。
正門自是不開,上有一匾,匾上用金字「魏侯府」三字,字體自有厚重意境,不知出自哪個名家手筆。
正門自不是王存業現在能進,就前去側門。
側門有一門房,裏面早早生着炭火,一個書吏正在案前整理着文書,王存業就進去,問着:「你在這裏記錄?」
「啊?」這人一驚,看了看王存業,見是個道人,連忙陪笑說着:「是,您也是參與法會的吧,您請坐,這裏還有壺熱着的酒,您喝一口。」
話說參與法會的都是要死的人,如果是愁苦百姓也罷了,這些人可個個身懷武功或者異術,死前連魏侯都要小心伺候着——不是怕,只是不值。
這些侯府小吏更是識趣,沒有誰會在這時擺架子,要不給這些人宰了,就真的是白宰了。
「大衍觀觀主,更章吏王存業!」王存業也無心和這樣的人糾纏,就說着,果自斟了一杯飲了,頓覺一股暖流。
這人一驚,更章吏是道官了,怎麼也參與法會?
打量了一下王存業,不敢多問,把名貼寫了,登記入內,又取出一個木牌,上面有着虎紋,說着:「這是甲字木牌,您帶上這個,就可在這二天內自由酒宴,並且出入侯府。」
又喊着:「小六,帶着貴賓去內。」
「是!」一個小廝就過來行禮,王存業接了木牌,也不多話,進了去,沿着走廊而上,府內里典雅非常,柱子用朱漆刷過,刻着祥瑞紋飾。
行了一段,見這侯府寬大,心中一灑。
本朝初立時,太祖定下府邸佔地規格,郡王八十畝,國公五十畝,侯三十畝,伯十五畝,子十畝,男五畝,世襲不替。
據聽聞,侯府方圓五十畝,卻是超格。
這是三百年前道法顯世,並且干涉凡間,天子大權旁落,諸侯紛紛自立割據,直到今日,魏侯是一地藩主,只是名義上還屬於朝廷,就算超格誰能奈何?
此時深秋,萬物肅殺,霜長草衰,又淅淅瀝瀝下着小雨,風一吹過,滿是冷意,只是遠行幾步,就見得一個小門,裏面隱隱有着喧鬧聲。
這小廝停着腳步,說着:「您有甲字木牌,可選甲字宴,宿甲字房,請!」
王存業就進了去,卻見一殿,殿中非常寬大,點了上百枝蠟燭,照的通明徹亮,並且有着六十席。
酒席上,各種各樣的人雜坐着,擅臂划拳,猜謎行令,魚龍混雜其中,一個個漲紅了臉,吆喝着。
就有着裏面的小廝引着進去,見是甲字牌,單獨開了一個單人桌,說着:「請!」
王存業冷眼旁觀,只見這宴中大家都在歡宴。
這時龜殼一動,眼前的一切頓時變化了,只見殿中本來上百支蠟燭,並沒有熄滅,卻變成了綠油油的火焰。
牆上和地下,滿是鮮血,原本美味的菜餚,變成了鮮血淋漓的生肉,而這些二百個豪強異士,眼中都流着血淚,本來伺候着小廝,全部變成了一隻只猙獰的幽靈。
王存業一驚,眼前的異相就消失了。
殿中燈火輝煌,菜餚精美,這些人個個豪氣沖天,似乎置生死於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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