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的後半段,赫斯塔一直站在客廳一角沉默旁觀。
她把安排整個處理流程的工作全部交給了維克多利婭,自己則退去一旁默默觀察着維克多利婭的具體處置——哪些事情維克多利婭細細地梳理了,哪些細節她選擇了大而化之地放過
赫斯塔知道這裏面會有些公關技巧——這些東西她還不太熟悉。
等到眾人散去,赫斯塔自己也打算回房休息,有一個聲音忽然喊道:「優萊卡小姐。」
赫斯塔回過頭,見一個身型纖細的男人舉着一杯酒朝自己走來。
他戴着面具,個頭很高,幾乎已經和赫斯塔不相上下——然而因為這人略顯頹靡的身姿,仍比赫斯塔矮上幾公分。
眼前人肌膚勝雪,整張臉只有眼睛鼻子以下的部分露在外面,面具後面,一雙深邃漂亮的藍眼睛望着赫斯塔,兩片薄唇抿成一道弧線。
「您是?」赫斯塔問。
「我是子爵的朋友,」男人聲音輕柔,宛如伶人,「您可以喊我格雷。」
「有事嗎?」
「沒什麼要緊事,」格雷從西服中取出了一張自己的名片,「只是想同您認識一下。」
赫斯塔接過名片,掃了一眼上面的姓名與身份,而後又望向格雷的臉。
「這麼說可能有些冒昧,但您從書房走出來的那一瞬,直讓人想起神話中的女武神,有一種不可方物的美。」
赫斯塔並不回應這讚美,只是凝視着此人的眼睛。四目久久相對, 格雷有些受寵若驚, 連忙笑着又與赫斯塔寒暄了幾句,但赫斯塔仍沉默着, 仿佛根本沒有聽見。
「優萊卡小姐?」
「不好意思,您住在哪兒?」
「就在這個莊園裏頭從這兒往東五百米吧,那邊還有一棟宅子,是子爵專門為我安排的。」格雷微笑着, 「您要是得空, 也可以賞臉來我這邊坐坐,我剛從十二區回來,得了許多奇珍,很願意同優萊卡小姐一同鑑賞。」
「好的。」赫斯塔收起了名片, 「改天一定拜訪。」
格雷向赫斯塔頷首行禮, 轉身離開了。
望着格雷離去的背影,赫斯塔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那雙藍眼睛實在令她有些在意,它們美麗極了, 純淨璀璨,就像兩顆藍寶石,但赫斯塔總覺得它們有些熟悉
是因為自己也是藍眼睛的緣故嗎?
次日一早,赫斯塔早早甦醒。
臨近天亮的時候,她又做了許多混沌的夢,關於奔跑、求生、殺戮、反噬那些畫面在她剛剛睜眼的時候異常清晰,但很快就煙消雲散,當她出門下樓的時候, 那些不愉快的景象似乎已經全然從她的記憶里消失了。
一樓大廳此刻有十來個人正在用早餐, 靠牆的地方放着一排橫桌,上面放着一些火腿、奶酪、雞蛋羹和沙拉, 兩位廚師身着制服站在一旁的簡易操作台邊, 隨時準備應對賓客們的臨時要求。
赫斯塔一眼就看見了迦爾文,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眼下多了一圈黑青, 可見昨晚大約是沒睡好。此刻相見, 兩人都感到有些尷尬, 不過擦身而過的時候還是向對方點頭打了個招呼。
赫斯塔隨意撿了些吃的,坐去了維克多利婭旁邊, 她們的斜對面就是唐格拉爾。
他酒足飯飽,拿餐巾擦了擦油汪汪的嘴角, 而後隨意地伸手扯了扯領結,一旁管家適時地遞上了今天的報紙。
報紙的每一頁都已經被僕人提前熨過——在過去,這操作原本是為了防止報上的油墨蹭到人手,在印刷技術不斷疊代的今日,早已沒有了這樣的問題。
不過唐格拉爾喜歡鐵熨斗熨燙後溫熱的紙張觸感,所以一直這麼吩咐着。
「嘖嘖嘖。」唐格拉爾突然出聲。
然而桌上沒有人理他。
「嘖嘖嘖。」
「嘖嘖嘖。」
「嘖嘖嘖。」
維克多利婭忍無可忍地瞥了他一眼,「您看見什麼了?」
「瞧瞧,瞧瞧最近亂的,到處都不得安生, 」唐格拉爾的手背拍了拍報紙,「你們聽說過第三區有名的大律師坎貝爾嗎?」
「有點印象, 那個堅定的廢死派是吧。」
「多好的人啊!」唐格拉爾聲音悲憤,「現在又有一堆記者,不知道從哪兒聽了些風吹草動, 開始挖他的醜聞,污衊他這些年裏收受賄賂,在犯罪事實確鑿的情況下為被告做無罪辯護——謠言!都是謠言!」
赫斯塔也往唐格拉爾那邊看了一眼, 「你怎麼知道是謠言?」
「我當然知道了,這幾年我有幾個朋友的案子當年就是坎貝爾律師經的手,我和坎貝爾律師本人也有接觸,這人不僅博聞強識,業務過硬,而且風度翩翩,品味一流——尤其是紅酒,他的酒莊我去過的!這些記者都魔怔了無非是見不得人好,看見誰站得高,就想着要把他拉下來,簡直噁心!」
維克多利婭挑眉, 輕哼一聲,「閣下的朋友真多啊。」
「那是自然。」唐格拉爾又調了調自己的領子, 「您是叫維克多利婭, 我沒記錯吧?」
「嗯哼。」
「我知道你們水銀針一向有自己的辦事風格, 不過有時候你們也是樂於聽取外界建議的,對不對?再厲害的人,也是需要聽取外界建議的,否則——」
維克多利婭笑了一聲,「您是有什麼高見了,直接說吧。」
「我覺得你們啊,還是不太懂輿情處理,尤其是在宜居地里,這方面,你們非常需要一些有經驗的人指點。」
「嗯哼。」維克多利婭又點了點頭,「請指教。」
「比方說昨天晚上對聖徒的處理,你們怎麼能當着所有賓客的面處置呢?優萊卡毆打聖徒的聲音,所有人都聽見了——這不是在損害你們的形象嗎?」
維克多利婭抬手擊掌,她看向赫斯塔,「我昨天也忘記這茬了,你一會兒還得補個檢討過來,沒有字數要求,但是語氣要誠懇。」
「好的。」
「這就對了麼。」唐格拉爾撇撇嘴,「說實在的,你們的處理實在是有點太老實了,聖徒不管怎麼說都是水銀針,當着外人的面,自家的醜事還是得藏一藏,不能什麼都往外抖的哇。」
「為什麼要藏這怎麼就是醜事了?」一旁恩黛眉頭緊顰,「雖然聖徒是水銀針,優萊卡也是水銀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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