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1303:心眼子(中)【求月票】

    崔熊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外祖肅然起敬。

    「討要你我是為了」

    理智告訴崔熊不可能是出繼,但二麋的表情太古怪,讓他不得不摒棄理智去思考。

    崔麋肯定點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崔熊喉結滾動,狠狠吞咽口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吧?他是故意激怒父親?」

    貌似這個猜測更加有可信度。

    外祖沒事兒出繼他們兄弟作甚?

    舅父這一脈的兄弟姊妹才是外祖親孫。

    「似乎是因為表兄他們無修煉資質」

    崔麋表示問題並不複雜。

    崔熊:「父親不會答應的,即便父親答應,祖父祖母與族中耆老也不答應。」

    即便祖父祖母更喜歡堂兄,對他們兄弟一直冷淡,但不代表他們會任由孫輩出繼給別人當孫子。崔氏又沒有落魄到那種程度!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崔熊並未將它當真。

    窺一斑而見全豹。

    從這點細節也能看得出翁婿關係很差。

    處理不好翁婿關係的,豈止是崔孝崔止?

    崔止自己也有一個女兒。

    對這個女兒,崔止疼愛居多。

    長女及笄之後又留了三年,十八歲才籌備出嫁,光是添妝就掏掉崔止四成私庫,再加上她出生就積攢的物件,真正十里紅妝。不過,女婿人選卻不是崔止千挑萬選的人。

    當年對女婿不滿意,今日更是恨之欲死!

    「二位郎君,救一救我家郎主吧。」

    崔熊和崔麋兄弟坐下敘舊沒一會兒,有人疾步趕來。崔熊正欲呵斥,此人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抬起臉,卻是一張生面孔。

    崔熊問:「你是哪家的?」

    崔麋對這張臉有點印象:「是袁家的。」

    準確來說是袁家小郎身邊的心腹。

    「你怎麼慌慌張張,可是出了事兒?」

    崔麋一提醒,崔熊就大致猜到了。

    跟崔氏往來比較親密的袁氏,便只有長姐出嫁的那家。崔熊想到是阿姊有什麼事,立刻坐直了身體,問來人:「你且慢慢說,什麼救?是阿姊出事,還是姐夫出事了?」

    不管是哪一種都挺要命的。

    崔麋不動聲色上前,將來人攙扶起來。

    短短几息功夫,他的臉色從輕鬆、凝重、陰沉、慍怒過度,握住來人手腕的手指不斷縮緊,頃刻就留下青紫指痕。僕從吃痛叫了聲,崔麋這才回神鬆開:「你繼續說!」

    僕從抹淚道:「我們郎主要被打死了。」

    誰敢打死袁家的小公子?

    崔熊霍地起身:「你速速帶路。」

    他走得快,沒注意到僕從臉上一閃而逝的為難糾結,最後咬着牙帶路。崔麋冷臉,慢悠悠跟上。袁氏在西南戚國不算小門小戶,袁氏大郎在年輕一輩出類拔萃,僕從口中的「郎主」便是他排行第五的幼弟。兄弟倆跟這位袁五郎接觸不多,聽說父親最中意的議親對象是袁大郎,最後不知怎麼變成了袁五郎。

    見到這位姐夫之前,崔熊腦中閃過無數種可能,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他父親。

    準確來說是提着劍的父親。

    崔熊腳步停下,不知該不該邁過門檻。

    「父親怎會在此?」

    還有,姐夫在哪兒?

    屋內亂鬨鬨一片,憑几矮桌倒了一地,空氣中飄散着淡淡脂粉味,有幾面之緣的袁大郎擋在父親面前,二人呈對峙姿態。在袁氏大郎身後的角落,崔熊終於看到衣衫不整的姐夫以及兩個披頭散髮,正瑟瑟發抖的女眷。

    這個架勢,怎麼看怎麼像是抓姦?

    崔熊二人趕來,袁氏兄弟面色更差。

    一個眼刀甩向僕從。

    讓他找救兵,他搬來兩個姓崔的?

    崔氏兄弟來都來了,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袁大郎道:「二位崔郎來得正好,還請二位好好勸勸令尊,莫要動了火氣,氣大傷身。天大的事情,兩家也能坐下來商談,何必舞刀弄劍,萬一傷了哪裏,豈非傷了兩家和氣?」

    崔熊顧不上跟父親那點兒矛盾。

    「阿父,您這是?」

    崔止不肯回答,他轉向角落的袁五郎。

    「姐夫這又是作甚?」

    看着袁五郎的模樣,崔熊笑容根本掛不住。他雖未成家,但不代表什麼都不懂,看眼前這架勢就知道自己這位姐夫嘴巴不太乾淨。

    袁五郎不敢冒頭,支支吾吾。

    崔熊這才看到他的發冠被利劍削掉了,臉上還有淤青和劍痕,眼底殘留着驚懼。不用說,「罪魁禍首」就是他身邊這位。袁五郎丟人的表現讓袁大郎也掛不住臉,他頗感丟人地道:「家弟隨我伴君,崔公突然上門,一言不合就拔劍欺人。雖說翁婿如父子,父親教子是天經地義,但也沒有上來就要人命的」

    「我崔氏女郎是你們家能欺負的?」一直不說話的崔止終於開口,「你怎麼不去問問你這個好弟弟在這裏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袁大郎略有難堪。

    說白了,這就是幼弟房裏的事情,怎麼能拿到大庭廣眾下議論?他撇過臉,不自然地道:「不過是家中長輩憐惜家弟,擔心他在外無人照顧,賜下兩個年輕點兒的丫鬟伺候左右罷了。崔公夫婦伉儷情深,卻不能要求其他人也如此,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他以為崔止發怒是因為無意間撞見女婿跟通房丫鬟玩鬧這事兒,站在一個父親角度確實值得生氣,但氣一氣也就罷了,何必拔劍傷人?這事擱在哪家不是司空見慣?

    若不允女婿納妾,擇婿的時候就該約定好,而不是事後過來大鬧一場,有失風度!

    更何況,袁五郎也沒納妾。

    兩個丫鬟都沒有名分,算不得妾。

    崔止冷笑:「你說,還是我說?」

    袁五郎聞言打了個哆嗦,將腦袋埋進了旁邊丫鬟的背後,恨不得鑽進地縫。袁大郎覺得有些蹊蹺,但還是鎮定下來,先護自己人。

    崔止道:「行,你不說,我說!」

    他事先並不知道女婿也來此地。在崔熊這邊受了氣,便想着去問問女兒女婿近況。

    結果就撞見女婿在尋歡作樂。

    光是尋歡作樂也不會太氣——袁氏長輩能給袁五郎送丫鬟,他也能給女兒送些乾淨可心的陪伴。女兒願意過下去就過,不願意過就和離歸家,左右不算大事——然後就聽到袁五郎說了混賬話,崔止一怒之下就選擇拔劍。

    袁大郎餘光去看幼弟。

    幼弟心虛地低頭縮脖子。

    這一幕讓袁大郎感覺不太妙。

    事實證明,確實不妙。

    袁五郎的原話是這樣的:【崔家那個小婦女兒哪有你倆可人?嫁進來無所出,讓人私下給看過,說是不能生她有那樣一個爹,休都休不掉你倆爭氣點,回頭給老爺懷一個,生下來就說是她生的她不答應有什麼用?那樣一個窩囊性格】

    不能休妻,妻子不能懷,豈不是讓他一輩子沒孩子?說到底是她自己肚子不爭氣。


    【為什麼非得當她生的?】

    【你猜猜她多少陪嫁?】

    【要是她無所出,崔氏會要回去這筆陪嫁的,母親這麼打算也是無奈之舉啊】

    崔止聽到這裏就聽不下去了。

    袁大郎不可置信看向角落裏的幼弟。

    幼弟支支吾吾道:「小弟也不想的啊,要是她能生,哪有這些煩人的問題?」

    家族人丁興旺也有煩惱,就是錢不夠用。

    這筆嫁妝對袁氏來說很重要。崔止給女兒準備的嫁妝可不是鍋碗瓢盆棺材被褥,九成都是金銀珠寶商鋪良田,全都是優質資產,每年產出比整個袁氏兩三年的淨利潤多。

    怎麼都不能被崔氏要回去。

    他們夫妻一開始感情也不錯。

    走到這一步完全是對方不能生造成的。

    「總不能讓小弟絕嗣吧?」

    袁大郎有些絕望地以手扶額,一張臉臊得發紅。女婿圖謀嫁妝遠比老丈人暴打女婿更加丟人!此事不僅暴露袁氏的道德問題,還將不太寬裕的經濟問題也展露人前

    「此事,晚生一定會給崔公一個交代。」袁大郎氣歸氣,卻不能任由崔止殺幼弟,「念在兩家多年交情,請崔公原諒幼弟一回。」

    崔止感覺自己的血壓有些飄忽不定。

    「大熊,二麋,你們去拿筆墨。」

    袁大郎立馬意識到不妙,上前阻攔。

    「崔公,何至於此?」

    崔止冷笑道:「你說何至於此?讓開!」

    當即寫下一封言辭激進,只差指着人鼻子臭罵的和離書,甩到袁五郎面前讓他簽。

    「弟媳她未必會願意。」

    崔止這也太獨斷專橫了!

    「這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袁五郎看着這張紙,怔了好一會兒,突然跟丟進熱油的魚一樣跳起來,額頭青筋根根暴起,氣紅臉道:「憑什麼?你們崔氏女有錯在先,憑什麼如此待我?你以為你女兒只是不能生?她還跟野男人不清楚,我都沒說她!」

    崔麋忍不住,上前將他一把推開。

    「你休要污衊我阿姊!」

    「什麼污衊?」袁五郎氣得眼淚都要下來了,他指着自己眼睛道,「我兩隻眼睛清清楚楚看到的!她不選你父親喜歡的女婿,一意孤行選了我,這裏頭難道沒點貓膩?」

    崔熊:「???」

    袁大郎:「???」

    袁五郎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忍不住扇自己一巴掌,懊悔之色溢於言表,強撐着:「犯錯也不是我一個人犯,要麼各打五十大板,要麼就當沒事發生,憑什麼就打我?」

    崔熊看看父親,父親表情微妙。

    崔止深呼吸:「那人是誰?」

    「好像是永生教信徒她每月都要布施」袁五郎乾脆破罐子破摔,算計崔氏嫁妝確實是他不對,但崔氏女也不完全無辜,丟人就一起丟人,「往來有段時間了。」

    聽到永生教三個字,崔止的臉色很精彩。

    袁大郎差點兒破音了,聲音打着哆嗦。

    不可置信問:「來往有段時間了?」

    為什麼一直不提?

    袁五郎吭哧道:「成婚前就有往來我有回還看到他倆在寺外有說有笑。」

    跟崔氏定親,他也震驚啊。

    那位崔氏女郎不可能不知道他喜歡玩兒。

    一個有些花心,沒啥繼承權的幼子,專程選擇他不就是為了拿捏?就算她婚後跟野男人往來,不清不楚什麼的,他也不能放個屁。

    這種模式在這個圈子不算少見。

    夫妻倆只要完成傳宗接代大事,私下養幾個情人也不算啥驚世駭俗,只要不鬧開,且堅守底線——底線就是二人孩子血脈不混淆。

    崔熊兄弟咽了咽口水,看向自家父親。

    希望對方能拿個主意。

    說起布施這事兒,他們阿姊確實有這個習慣,一般固定在每月初一十五。她也確實跟幾個信仰永生教的手帕交往來密切。袁五郎怕父子三人不信,道:「永生教為了能多多發展內宅信徒,專程豢養面貌姣好的侍從婢女,哄騙她們多捐款你們知道吧?」

    崔熊心煩意亂:「你知道還挺清楚!」

    袁五郎道:「阿娘就是」

    他跟這些人也玩過,自然知道內情了。

    可他話沒說完就被袁大郎眼疾手快捂住。

    崔氏父子三人:「」

    袁五郎用吃奶的勁兒才將大郎手指掰開,得以喘息:「這些人,多是奴籍。」

    奴隸當然不可能當崔止女婿。

    這才選了自己當冤大頭。

    袁大郎不想再聽了。

    繼續說下去,兩家臉皮都要被撕爛。

    「崔公,不如各打五十大板算了?」

    崔氏不提他們家覬覦嫁妝,他們也不計較崔氏女私生活如何,兩家就當無事發生?

    崔麋道:「不急,總要聽聽我阿姊怎麼說,好賴不能讓你們一張嘴都給說了」

    袁大郎訕笑:「也行。」

    這場鬧劇以虎頭開始,蛇尾收場。

    「二麋,你知道什麼?」

    崔止用的是篤定語氣。

    崔麋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

    姐弟三人年歲漸長,男女有別,接觸不似幼年那般親昵頻繁,再加上未來混沌,崔麋對阿姊的未來了解不多。剛才跟袁五郎短暫接觸,倒是看到點零碎片段。崔五郎看到的阿姊與人說說笑笑,那人的相貌他的相貌跟外祖母墳前的青年文士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

    袁五郎看到的青年其實是外祖父?

    崔熊怒道:「那他污衊阿姊的名聲?」

    這不就是一場誤會?

    阿姊這邊是誤會,袁五郎是實打實壞!

    崔麋小聲道:「也不是。」

    崔熊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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