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頸上刀鋒的寒意,李凌也有些緊張,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這才苦笑道:「可問題是我現在手上根本沒有一粒糧食啊,卻拿什麼給你們呢?」
「這個我們自然知道,得等過兩日,你拿出銀子他們才會把糧食交給你。所以我也可以先留你性命,不過你得跟我們兄弟在一塊兒,等到時候拿到了糧食,自會放你走。你放心,我們素來說話算話,只要糧食到手了,就不會傷你一根汗毛!」
李凌若有所思地盯着這張被黑布所蒙的臉,聽得出來對方還真不像是在騙自己。但他終究不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一個賊匪的誠信上頭,便道:「這樣好不好,你們所求無非是財,我隨身還有些銀票,價值也不在那批糧食之下了,你們只管拿去,然後放了我們。不過我有個要求,你要先放了他……」
「不成,我們不要銀子,只要糧食!」對方卻一口回絕了李凌的要求,「我們可以等,兩天而已,這點耐心還是有的。」說着,他打了個手勢,那邊兩人已除了李莫雲的刀,又將他牢牢綑紮,使他再無威脅。
直到確信李莫雲已不可能脫身,他又收回了架在李凌脖子上的刀:「我這誠意還可以吧?只要你到時把糧食交給我們,我可以確保你們能安全離開。」
李凌有些異樣地看着對方,對方的選擇也太奇怪了些,便下意識問道:「你為何要做這樣的要求?你們急着要這許多糧食做什麼?」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按我說的,到時出面拿錢購糧便成。」他說完,便示意其他二人把李莫雲帶到一邊,自己則守在了李凌房中,「這兩日委屈你與我住一起,只要你老實呆着,我不會傷你分毫。」
事到如今,縱然有不少疑問,李凌也只能接受被人挾持的事實,哼了聲,轉身便往床邊走去,而那位則轉身關門,顯然沒把李凌太放在眼中。剛才拿人時他就瞧出來了,這位只會點花拳繡腿,根本連自己的一招都接不下。
可就在他關好門,來到桌前坐下,同樣只靠坐在床頭的李凌的一句話卻讓他差點跳起來,同時生出一絲本不該有的懼意來:「你們在如意樓里有內應吧?所以能如此清楚地掌握我買下了多少糧食,並且順利盯上並跟蹤我來到這兒。」
見對方沉默,李凌又道:「然後再讓我猜一猜你們的身份。你們一定是本地人,至少是湖廣,或是隨州府的人。從你們高明的身手,以及夜襲的精準來看,應該是江湖中一股勢力,但也正因為此,你們與官府和士紳商人都有矛盾乃至仇怨,使你們即便有錢也沒法買到糧食。所以,雖然我剛剛提出要給你們銀子,你卻無動於衷,依然只要糧食。
「可是,你為何非要銀子呢?是為了養活自家兄弟,還是另有用處?我以為……」
「夠了!」這位陡然開口,叫停了李凌的推斷,他露在黑布外的一雙眼睛閃爍着惱怒的光芒,「你別以為我不想傷你就能肆無忌憚,真要惹惱了我……」說話間,他已起身,兩步就到了床前,一隻手按在李凌身側的床頭,居高臨下盯住了他,「我定要讓你後悔……」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威脅的話說出來後,他不但沒從李凌眼中看到後悔或恐慌,反而見其露出了一絲詭譎的笑容,似乎很是……得意!
「不對!」他猛然想到了什麼,急忙便要回身,結果有人比他更快!
砰的一聲,後窗炸裂,一人如獵豹般直躥而入,閃電般出手,一刀急刺他的後心,逼得他壓根不能再對李凌下手,只能是急速朝着側方閃去,這才險險避過了這要命的一刀。
但隨即,另一人也火速撲進屋子,趁着他退避的瞬間已撲到李凌身前,將他護在身後。而先一步躥入之人刀光再起,道道寒光一下就把他困住,密集迅猛的刀招讓他連自己的兵器都來不及抽出,只能是極力閃躲,一退再退,最後卻砰一下撞在了牆上,再無退路,而刀也在此時迎面劈到——
「莫要傷他!」伴隨着李凌在後這一聲喝,那本該斜劈進他脖子內的一刀終於是在離着要害還有半寸處停下,而他雙眼所見,卻是一對殺氣騰騰的眼眸,正是楊震出手制住了他!
原來就在這個賊人自以為控制了一切,放鬆下來,轉身關門時,身在床邊的李凌卻看到窗外閃過了一道人影。
雖然他沒能看清那人影的模樣,但轉念間還是猜到了定是楊震他們回來了。本來嘛,他們就是奉命跟蹤那些買家,在查明他們的身份住所後便要趕來稟報的。只是時間上終究有所耽擱,才比這幾個不速之客要遲,但以他們的機警,到了後自然很容易就察覺到了這兒出了事。
所以人影閃過,李凌就有了決斷。為了幫他們更輕易地拿下對手,李凌還故意用話語吸引其注意,把他引到了背對後窗的床前。而外間的楊震也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果斷抓住機會,一擊即中,順利將人拿下,李凌則安然無損。
與此同時,隔壁房中也傳來幾聲砰響,不一會兒,房門外響起了李莫雲的聲音:「公子……」
「進來吧。」李凌招呼一聲。
門開,就見適才還控制住了李莫雲現在已反過來被他和另兩名護衛綁了押在門前,幾人臉上都滿是惶恐與愧疚,剛想要請罪,便被李凌擺手制止:「事出突然,你們又是奉我之命做事去了,所以怪不得你們。而且這次也多虧了你們及時趕到救我,所以有功無過。」
「公子,是我沒用……」其他人還好,李莫雲卻是滿滿的自責,便要跪地,又被李凌及時攔住:「是我先落在他們手中才使你投鼠忌器,不要放心上。」在把人扶起後,他還用力拍了拍對方肩頭,這才又把目光落到了旁邊的賊人身上,「好了,現在咱們可以正式聊一聊了。你叫什麼名字?」
「薛炯……」這位還因為這突然的逆轉而神不守舍呢,此時下意識就報出了自己的姓名,話一出口才察覺不對,面色又是一變:「姓凌的,是我小瞧了你,既然落到你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要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但你也別想從我口中問出更多事情來,我薛炯縱然一死也不會出賣兄弟!」
聽到這話李凌笑了:「閣下義氣深重,真是一條好漢。奈何你這一說,卻暴露了自身,原來除了你們幾個外,卻還有其他同夥嗎?」
「你……」薛炯一陣懊惱,這才想起面前這人心細如髮,剛才落到自己手裏都能通過幾個細節猜到自己來歷,現在情勢倒轉,自己又怎是其對手?想通這一點,他當即就閉上了嘴,不再說話。
李凌也不以為意,目光在他和兩個同伴身上來回打轉,然後道:「不說話了?那就聽我來說吧。我看得出來,你們不是那等胡作非為,濫殺無辜的惡賊,這也是我讓手下不傷你們的原因所在,而從你們的種種做事風格來看,就如我剛才所說,你們是湖廣地界的江湖中人。
「不過你們對官府與士紳商人的影響又太小,連花錢買糧都做不到,只能用搶的……如此可知,你們自身勢力其實不大,無法讓他們心生忌憚,應該是隨州境內的某個小幫會吧。
「再加上你已經報出了自己的姓名,以閣下的這身武藝,在本地江湖中不會籍籍無名,所以我若真有心去查,不用到明日中午,你們的身份來歷都能查得清清楚楚。所以你還有必要繼續隱瞞身份嗎?」
伴隨着李凌這一番話說下來,薛炯的神情越來越是難看,其他兩人更是猛打了個寒顫,顯然是心中生出恐懼來了。這等被人徹底把握身份,無所遁形的感覺可太糟糕了。
「哼,你也不必花力氣去打聽了,告訴你又如何。我們是隨州百義堂的兄弟!」薛炯眼見瞞不住,只能自己報出來歷。
李凌稍稍皺了下眉頭,又看向楊震,這些江湖上的人與事,他自然沒有這位皇城司好手了解得透徹。
楊震也沒有讓他失望,當下就道:「百義堂算是隨州一個中型幫會,口碑素來不錯,急公好義,肯幫窮苦百姓做事。既然如此,你們為何要對我家大……大爺出手?」差點順嘴把大人叫出來了,好在反應夠快。
薛炯並未察覺其中異樣,但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已決定不再說話,免得又被這個可怕的傢伙推斷出什麼來。
可李凌還是說道:「要是我所料不錯,他對我們下手也是為了救助當地百姓吧,或者可以說是為了賑濟災民。薛老兄,不知我說的可對嗎?」
饒是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說話,在聽到李凌這話後,薛炯還是驚叫出聲:「你……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