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燦爛的陽光從拉·瓦雷第城堡中央的天井灑落,映照出鋪滿庭院的,芬香撲鼻又奼紫嫣紅的月季,海棠、山茶花…
一個女人站在花圃間的小徑上,淡綠色的開胸長裙承托出曼妙的身姿,腳邊放着台咿呀作響的紅木嬰兒車,手上灑水壺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花盆裏澆着水。
「那位便是露意莎夫人。」花園入口處,女僕希爾維婭指着遠處向兩名獵魔人小聲解釋了一句,「因為少爺的事情,這段時間以來夫人一直過得很壓抑……每天都會到花園散散心。」
「現在進去會不會打擾夫人休息?」羅伊問。
「兩位大師,這點我得去請教一下夫人的意思,」希爾維婭歉然道,「但我想夫人心系少爺的安危,應該願意配合調查。」
獵魔人點了點頭,目送女僕進入花園中心,然後跟身旁海蠍子雜技團的成員交代了幾句,讓她們到花園外面等候。畢竟愛佛琳三人在名義上還是謀害亞里安的同謀,露意莎這位受害者的母親自然不會樂意見到她們。
……
「阿嚏!」羅伊揉了揉鼻子,目光掃過遠處的兩個女人,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爵夫人的背影,但僅僅從背影而言,女人腰臀間起伏的曲線,秀美如天鵝般的頸項,也能證明她是一位極其出眾的美人。
「一個多月前剛生下一個女孩兒…身材居然恢復得這麼快,天賦異稟啊。」羅伊微微讚嘆,在他固有的印象中,大多數女人不管年輕時候多漂亮,一旦生育過後這份美麗都會打上很大的折扣。
身材迅速走形,腰肢臃腫如水桶是最正常的變化,尤其是鄉下婦人們,生完孩子後,誰還會刻意維持身材去討好自己每天下田耕地的泥腿子丈夫?
「也不知道這位貴族的夫人究竟怎麼保養的?」
「小鬼,別忘了她還是一位十來歲男孩的母親…」光頭大漢低聲補充了一句,眼中閃過了一抹異色,「今年不到三十歲…二十七八歲?這麼推斷,露意莎夫人在十七八歲,嬌嫩如花的年紀,就生下第一個孩子…」
雷索聲音一頓,希爾維婭朝他們走回來,伸手一引。
「兩位大師,夫人請你們過去。」
……
羅伊環目四顧,花園裏栽種着不下十種鮮花,木芙蓉、菊花,但最多的是潔白的茉莉花,佔據了一大半。
「茉莉花,象徵忠貞不渝的愛情。這是老男爵故意這麼種的嗎?」羅伊嘴角一抽突然感覺相當諷刺,男爵和夫人年齡相差太過懸殊,而老夫少妻的關係不是光靠金錢和這些花朵就能維持。
老丈夫終究養了一片草原。
「這些花……」沒走幾步,他的鼻子動了動,早在花園門口馥郁的香氣已經足夠讓人印象深刻,現在靠近花園的中心,無處不在的花香變得無比濃烈,仿佛海水一樣將他們緊緊包裹。
羅伊和雷索遠比常人敏銳的嗅覺幾乎全被花香佔據,再也容不下其他味道。
無論什麼只要過度都會形成災難,花香也不例外,相對而言,獵魔人甚至更願意聞着適度的血肉腥氣,這能讓他們更好地保持敏銳和清醒的頭腦。
他們不約而同皺了皺眉,直到那位優雅的女人沖他們轉過身,這絲不悅就被驚艷所替代。
不得不說,上天對面前這位女士是眷顧的,二十八歲的年紀,大多數白種女人身上都難免會留下皺紋,但男爵夫人被陽光曬成健康的小麥色的肌膚仍然光滑細膩、牛奶和絲綢一般。
她身上沒有戒指和耳環等飾品,腦後簡單扎着一頭烏黑的秀髮,棕色的眸子明媚得仿佛盛着陽光,朱唇嬌嫩有如新剝的菱角,再往下胸前衣襟開得很低,顯出一絲誘人的風景,配上她纖細的腰肢和修長的大腿,無疑是一位性感的尤物。
「9點魅力值…」羅伊自身8的魅力頓時相形見絀。
另者從觀測看,男爵夫人的身上不存在像女術士那般魔力雕琢的痕跡,除了魅力高的嚇人外,其他屬性並不突出。
這是一位確鑿的天然美人,
「難怪能迷得那位神魂顛倒。」
「獵魔人大師,我是巴倫男爵的妻子瑪麗·露意莎·拉·瓦雷第,非常感謝你們接下這個委託,那孩子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如果不是有巫醫的秘法支撐,他早已經堅持不住了。」
夫人神態疲倦、臉色黯然、聲音有些沙啞,但溫和的態度讓人如沐春風,絲毫沒有她丈夫那般高人一等、咄咄逼人的壓迫感,說着她將手朝兩人伸出,做下垂式。
兩人便提着她的指尖,輕吻了她的手背。
「尊敬的夫人,你無須太過擔心,像亞里安少爺這般正直善良的人,神明自會庇佑。說不定這只是一個考驗罷了,讓亞里安少爺以後能成長為更加出色的騎士。」
「希望如此。但我可憐的小亞里安才十一歲,他不應該遭受這種罪過!」露意莎想到昏迷不醒的兒子,嬌艷的臉上結滿哀愁,眼眶微微泛紅,目光無意識地轉向身邊。
那裏放着個嬰兒車,嬰兒車中的襁褓里包着個嬌小的女嬰,陽光照出她肉嘟嘟的粉嫩臉蛋,唇紅齒白,煞是可愛。
此刻小傢伙正含着自己纖細透明的小拇指,黑亮的眸子在露意莎夫人和獵魔人間打轉,含着一抹天真、好奇。
男爵夫人輕柔地捏了捏小傢伙的臉蛋,這才深呼一口氣,平復下不安的心情。
「阿奈絲·拉·瓦雷第?」羅伊欣賞眼前溫馨的一幕心頭一動,這個女嬰可不簡單,如果按照正常軌跡,經歷一系列變故後,她最終將成為泰莫利亞唯一合法的繼承人。
當然在場眾人除了羅伊,無人知曉她的未來。
「兩位大師,希爾維婭說你們已經做過不少調查,」男爵夫人抿了抿紅唇,嬌艷的臉上浮現出壓抑不住的急切,語氣變得陰冷,「那……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害了小亞里安的,殺千刀的兇手究竟藏哪兒去了?」
「稍安勿躁,夫人。關於亞里安少爺的意外,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初步判斷,比如——」羅伊仔細地觀察着露意莎的神色,」當初亞里安少爺和亞摩斯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這座花園裏練習魔術…兇手藏在一旁,突然發動襲擊,他陷入昏迷,才被轉移到傭人的房間。」
「任何犯罪行為,都不可能做到完美無缺地善後……」羅伊盯着發怔的男爵夫人說,「也許那個罪犯自以為現場處理得天衣無縫,實際上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總會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跡;也許常人難以發現這些痕跡,但對獵魔人而言不成問題。」
「那我希望儘早聽到好消息…」男爵夫人由衷地說,「讓亞里安從痛苦中解脫出來。至於現在,」她扶住了嬰兒車的把手,「我就不繼續待在這裏干擾你們的調查,該送阿奈絲看望他的哥哥了。」
「巫醫今天的治療快結束了,」露意莎在轉身離開花園前,最後沖羅伊和雷索說了一席話,「待會兒你們也去看看亞里安吧,希爾維婭帶路。」
「沒問題,夫人。」
……
「希爾維婭女士。」目送男爵夫人離開,羅伊沖身邊的女僕讚嘆了一句,「露意莎夫人真是位好母親……」
「夫人向來對一雙兒女痛愛有加,毫不誇張地說,少爺和小姐都是夫人的心頭肉,」希爾維婭神色黯然道,「如今少爺出了事,夫人變得很憂鬱,睡不好覺,每天都沒什麼胃口。「
「即便這段時間氣色不佳,夫人的美貌仍然不減分毫,」羅伊問,「希爾維婭,那天的晚宴中,夫人肯定是整個聚會的焦點吧?」
希爾維婭重重地點了點頭,接着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捂着紅唇失笑道,「兩位大師當時不在場,沒看到老爺那股子炫耀的勁兒,恨不得通知所有客人這是他的夫人,還為他生下了一雙可愛的兒女…」
「如此美貌優雅的妻子的確值得炫耀,」羅伊不無羨慕地說,「不過阿奈絲小姐那時候剛出生不久,也參加了晚宴?」
「老爺和夫人抱着小姐轉了一圈,然後讓乃媽把小姐帶回了房間照顧,怕鬧着她。」
「露意莎夫人放心得下?」羅伊漫不經心地問,「她肯定會回去瞧瞧阿奈絲小姐吧?」
「沒錯,夫人不會讓剛出生的女兒離開視線太久,儘管忙的焦頭爛額,她還是忙裏抽閒得回臥室看了幾眼。」
「貴族中很少有這麼盡職盡責的母親了…好了,閒話不多說,該干正事。」兩名獵魔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交換了個眼神,便開始搜索整座花園。
……
「阿嚏!」一小時後,兩名渾身沾滿泥巴的獵魔人,靠着花園周邊的兩根立柱相對而坐,其中光頭大漢合攏厚實的手掌將一朵茉莉花捏碎,眼含忌憚地打量整座花園。
他們已經將花園細緻地搜查了一遍,雖說不至於把花鏟掉翻個底朝天,但該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除了種類繁多的鮮花,就只有泥巴和水、幾隻蜜蜂以及老鼠。
兩人化身農夫搞得如此狼狽,還一無所獲。
「照我看,就算亞摩斯那倒霉鬼在花園出了意外、被人殺害,流了血…血跡也早被兇手處理掉。」雷索使勁揉了揉挺拔的鼻樑,揉的鼻頭泛紅,微微腫脹,「加上這院子裏濃郁的花香乾擾,咱們想找出線索,很難。」
雷索猛地站起身,狠狠地錘了立柱一拳。
羅伊掃了眼庭院中一簇簇奼紫嫣紅的嬌艷,也有些無奈,但當他的目光無意地轉向光頭大漢身前那根立柱,突然一凝。
「你怎麼了?」
「雷索,我好像發現了點東西,你往旁邊挪幾步,」羅伊三步就走到了大漢身邊,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匆忙了摸了摸那根塗滿藍漆的柱子,赫然摸到一處指甲蓋大小、極其淺淡的紅印。
看上去好似孩童的信手塗鴉、或是鮮花擠壓染上的天然紅色。
兩人湊到柱子前細細摩挲、觀察,動了動鼻子,一股微弱的血腥味兒,在濃郁的花香掩蓋下時有時無。
也只有嗅覺超常的獵魔人,才能洞察它的本質——
「血跡!」光頭大漢深吸一口氣,目光如炬地繞着柱子踱步,「那晚花園裏果然發生了命案,也許這片區域才是第一現場。」
「那受害者的身份?」暗金的瞳孔中光芒涌動,羅伊沉思了片刻,腦海里湧出一個答案——失蹤的昆特表演家亞摩斯。
他眼前仿佛出現了畫面——月夜下的花園,昆特表演家亞摩斯突遭兇手襲擊,重傷垂死,拼命掙扎之際不小心觸碰到花園前的立柱,留下了這枚血印。
「不排除另一種可能,這是某種提示,他故意留下!」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順着血跡往上移,一直到花園周圍走廊的天花板上,天花板向外伸出的一側、緊貼立柱的方向,有一排向內收攏的檐角,檐角上側隱藏在陰影中,讓人看不真切。
下一刻,雷索龐大的身軀靈活的像只壁虎、貼着柱子一游,眨眼竄上4米高的立柱,然後肌肉虬結的手臂往檐角上面迅速地一掏,隨即穩穩落地。
當他攤開佈滿老繭的寬厚手掌,掌心便多了一張四四方方、背面畫滿繁複而精緻花紋的硬紙片。
「什麼玩意兒?一張昆特牌。」光頭大漢挑了挑眉梢,若有所思。
「亞摩斯那傢伙不蠢,給咱們留下了線索!也只有昆特表演家,才能把紙牌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那個地方去…連兇手和城堡的僕人都未曾發現!」
羅伊說着,將大漢掌心的昆特牌翻了一個面,牌面是他熟悉至極的一個人物——
「這是……」
「北方領域牌組中的一員,泰莫利亞的國王,弗爾泰斯特…」羅伊眼中閃過一抹恍然,「這位國王陛下還有另一重身份,那天的城堡夜宴中,來花園透氣的特斯塔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