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真迷迷糊糊地走到前面講台前,見小禮堂會場的前排全是高官,就連帶他來參加會議的陳倒是陳一鑫見他神情窘迫,開口安慰道:「孫真,你就說說你所知的當地軍情。」
孫真舔了舔嘴唇,開口說道:「卑職家鄉是在登州府黃縣,南下逃難之前也只是一介農夫,對軍情了解有限,若是有說錯的地方,各位長切莫怪罪。」
登州的行政編制始於唐代,到明洪武年間才昇州為府。《明實錄》中有記載,「時以登、萊二州皆瀕大海,為高麗、日本往來要道,非建府治,增兵衛,不足以鎮之。」
登州府下轄蓬萊、黃縣、棲霞、招遠、萊陽、福山、文登七個縣加一個寧海州,治所府城設在蓬萊。地方駐軍則主要集中於登州府城、威海衛、成山衛、靖海衛、大嵩衛幾處地方。原本整個登州的駐軍有兩萬餘人,但在經過了歷時兩年的戰亂之後,包括軍營衛所在內的大部分官方機構都已經被摧毀殆盡,地方上所剩的可用兵力大概已經十不存一了。
孫真離開登州開始逃難的時候,大明已經從濟南府、青州府、兗州府等地調集兵馬進入登萊地區平亂,戰後大概也會留下一部分軍隊對當地駐軍體系進行重建。不過考慮到戰亂之後當地缺衣少食,賦稅斷絕的狀況,這種重建工作大概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
正如孫真自己所說的那樣,他對登州當地的軍情了解也僅僅只是流於表面,所知不多。各個衛所的駐軍規模,指揮使是何人,在登萊之亂中的戰損狀況,這類比較具體的軍事情報,孫真便基本上是一無所知的狀態了。至於當地的地理環境,孫真雖然還算熟悉,但因為尚未掌握繪製地圖這種高級技能,所以也沒辦法在紙面上描繪出來。
「中士,你已經參加過多次軍事行動,應該知道我軍對港口的重視程度,那麼關於登州當地的港口,你有沒有什麼相關的消息可以告訴我們?」顏楚傑待孫真將所知情況說得差不多之後,這才向他提問道。
不管是進軍台灣島還是北伐舟山,海漢選的目標便是當地的主要港口。孫真當時雖然還只是普通一兵,但在經歷了數次戰鬥之後,自然對於海漢擅長的跨海作戰戰術也有了一定的認識,海漢軍動的攻勢幾乎都是以佔領當地港口為行動開端,以此作為前進基地來對目標動進攻。這種戰術要求所佔領的港口具備一定的船舶停靠和6路交通條件,以便能使用海運手段向當地儘快投放兵力和重型火力裝備。普通的天然港灣或者是漁村碼頭,還難以滿足軍事行動的需求。
孫真想了想才回答道:「稟長,登州各衛治所均設在近海處,靖海衛、成山衛、威海衛都建有軍用海港,但規模最大的一處,當屬登州水城。其城北臨渤海,西北跨山,東南瀕河,水城城周三里,城牆高三丈五尺,厚丈余,城牆上設有火炮,在萬曆年間還重新鋪設了外層牆磚。」
登州水城早在宋代便被用作了軍事基地,明洪武年間在原有的基礎上修築水城,北砌水門,南設振揚門,名為備倭城。萬曆年間抗倭將領戚繼光,天啟年間登萊巡撫袁可立都曾在這裏操練水師,抵禦外寇,是膠東半島最為重要的軍港之一。
不過這處水城在登萊之亂中並沒有倖免,登州城陷落之後,山東總兵張可大在水城堅守數日,終因寡不敵眾還是被攻破了城防。張可大殺死妻妾家人,然後自盡於城內太平樓內,以身殉國。而駐紮在水城的這些水師、海船,除少數毀於戰火之外,剩下的盡數被叛軍掠走,成了他們後來叛逃東北的主要交通工具。這水城就算還在,現在應該也只是空城一座了。
孫真點出的這個地方雖然客觀條件還不錯,但他並沒有考慮到其位置與登州府城緊鄰,如果海漢選擇了直接佔領明軍的軍事基地並在當地駐軍,這就擺明了是軍事入侵的性質了,恐怕難以跟當地官府和平共處。而海漢目前並沒有在當地開疆拓土大規模圈地的打算,為此得罪明廷和地方官府,甚至引軍事衝突,並不是執委會和軍方所願見到的狀況。
當然國防部也不會因為孫真一家之言,就認定或否定了備選的地點,最終的決斷,恐怕還是要留待先遣隊去當地做實地考察之後才能做出。
孫真答完問題回位的時候,才現自己手心後背都是濕漉漉的,他雖然自認天不怕地不怕,但在這些高官面前還是無法避免緊張的情緒。如果不是有陳一鑫在場,他覺得自己恐怕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通順。
接下來到台前進行情況說明的是海軍司令王湯姆,如同海漢軍過往在海外實施的軍事行動一樣,這次的計劃也同樣少不了海軍的參與。
「海軍已經通過經常往來於北方航線的水手,制定了一條大致的航線。」王湯姆走到地圖前,開始向與會者介紹海軍的準備情況。
目前海漢最北邊的基地就是舟山定海港,從這裏到山東、江蘇兩省接壤的海州也有四百多海里的距離,到登州特別是膠東半島北邊的航程就更遠了,來回航程肯定過一千海里。而在這段區域內,海漢並沒有自家控制的停靠補給點可供使用,所以在航線制定、航程安排和登6偵查行動的計劃上都需要進行細緻的考量才能降低行動風險。
海漢軍中雖然也有一些北方來的移民,但對海路熟悉的人不多,所以屆時可能還需要從民間抽調一些熟悉北方海況的水手加入行動。這個時代的大明東海岸線與海漢手中掌握的衛星地圖有着諸多出入,所以也需要藉此機會,對手頭的地圖資料進行修訂。因此海軍所制定的這條航線基本是沿着江蘇、山東兩省的海岸線行進,但考慮到當地不可預知的狀況,並沒有提前確定具體的停靠點,要在行動中視實際情況再做定奪。
「膠東半島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未知區域,對我們今後幾年在北方的佈局非常重要,所以這次北上偵查的行動,我也會親自參加。」王湯姆在介紹完航線的大致狀況之後,宣佈了一個稍讓人有些吃驚的消息。
王湯姆上次親自參與軍事行動,是去年下半年指揮宮古島一役。在那一戰消滅了十八芝之後,王湯姆也在三亞又待了大半年了,他本就是個閒不住的人,這1634年上半年唯一的一次對外行動,又是以前未曾去到過的陌生區域,對他來說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有鑑於這個任務本身的難度和特殊性質,軍方能夠勝任的將領其實不多,不過目前錢天敦和石迪文兩員大將也都駐紮在舟山,王湯姆再跑過去未免就有些打擁堂的感覺。
顏楚傑率先表示了質疑:「這個任務,錢天敦和石迪文任中一人都能勝任吧?你有必要親自跑這一趟嗎?」
王湯姆道:「錢天敦是6軍,海上的業務肯定沒我熟,石迪文雖然是海軍的人,也的確有完成任務的能力,但舟山當地的情況如何,軍委一直沒有派人過去實地考察過,我去走上一趟,到時候也對執委會有所交代。再說這個計劃需要6海兩軍和其他部門之間的協同,我去了很多事情就不用再電報回來請示了。」
王湯姆這話雖然道理有點偏,但也都是實情。海漢軍在去年四五月間便打下了舟山,但執委會和軍方都沒有派出專人去當地考察驗收,所掌握的情況全部都是來自電報或書面匯報。這轉眼已經一年過去,大本營這邊派個高層過去視察工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王湯姆身為海軍司令、國防部現任二把手,由他代表軍方和執委會去完成這個使命也是無可厚非。而且這次的任務也並非軍方獨攬,有王湯姆這個高層在,很多事情協調起來的確會更為便利。
顏楚傑的問倒不是要試圖阻止王湯姆,恰恰相反的是,他先把問題提出來,就是為了讓王湯姆搶佔先機,堵住其他人的嘴。因此王湯姆簡單做出解釋之後,顏楚傑就沒有再繼續問,就此默認了王湯姆的安排。
因為目標地區距離三亞太過遙遠,當地狀況又不明確,所以目前商量的內容基本也就暫時停留在紙上談兵的狀態,真正的行動方案大概得等王湯姆到了舟山之後,與錢天敦等人再具體商議。
等會議結束之後出來,外面燃放煙火的活動的早已經結束,參加晚宴的賓客也基本都散了,軍方安排了船將他們送回勝利港西岸的住處。孫真出來透了幾口氣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即將會有重返家鄉的機會了,興奮得簡直想要扯開嗓子大吼幾聲。但他也知道當下這個場合不可失態,旁邊幾乎全是軍銜比自己高的上級軍官,這要是丟臉可不是丟自己的臉,而是特戰營的顏面。
「看來這次你可以在三亞多待幾天了。」陳一鑫調侃道:「王司令起碼還要等好些天才能動身,這段時間倒是可以在三亞好好享受一下。」
孫真卻搖搖頭道:「三亞這地方花錢實在太厲害,卑職這點軍餉,還是省着點用,待日後回到登州,說不定還能派上些用場。」
陳一鑫道:「你打算回到登州之後還去尋訪親友?」
孫真點點頭道:「卑職離開登州的時候走得匆忙,也未來得及與親友告別,若是能找到家人,終究得告知他們一聲。據說當地已經變成一片焦土,想來戰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卑職雖然積蓄不多,但就算用來買米也總能救助幾個人。」
陳一鑫道:「如果找到你失散的家人,那就安排移民到南方來好了。你已經是中士了,讓家人入籍的手續也很快的。」
孫真苦笑道:「但願如此,卑職就是怕回到登州,也找不到人了。」
陳一鑫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是好,只好拍拍他肩頭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多想了。等日後到了登州,一切自會有分曉。」
在慶典期間召開秘密會議的部門不止軍方一處,這邊會議散場的時候,勝利堡里也正在召開另一場會議。出席這個會議的部門負責人遠比海軍基地的會議要多,就連海漢安全部的何夕,也只是在那邊露了個臉就匆匆趕來參加這個會議了。而主持召開這個會議的,正是海漢執委會一把手陶東來,除了他之外,執委會中的白克思、寧崎、顧凱、施耐德、越之雲、任亮等人也都在場,分量看起來甚至還過了軍方的會議。
「明天一早,各位都還有各自負責的外事活動安排,所以這個會議就只能安排到這個時間點了。」陶東來見人到齊,便迅切入正題:「今天這個會議,內容主要是討論接下來在台灣開始實施的重點項目。相關的資料已經給各位,相信大家也已經提前看過了。這個項目需要各個部門提前做好協調工作,所以由工業部牽頭,專門成立了一個項目組,之後的操作就由項目組來負責實施。老白,你說幾句吧?」
白克思接過話頭道:「這個項目組的負責人由本人擔任,項目實施期間的工作,還往各部門都能予以配合。相信大家也都能理解這個項目對我們今後展的意義有多麼重大,我就強調兩點,一是服從安排,二是保守機密。這兩點要求不單是對在座諸位提出的,也是對之後所有參與這個項目的技術人員和勞工的要求。那麼接下來,我們就開始討論具體的實施方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