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色已經想好了,只要是阿九那孩子想要的,不論如何,她都要替他辦到。
她辦不到,就讓葉承樞跟權子墨去辦。
如果連他們兩個人也辦不到,那就是真的沒辦法了。
想來,阿九那孩子也不會說什麼。
畢竟連葉承樞都辦不到啊,那估計真的沒有人可以辦到了。
但顧靈色想,以阿九那孩子的性格,他們就是去問他,那孩子肯定也不會說出任何的要求。
不是阿九沒有想要的,僅僅只是那孩子……把自己所受的所有的苦難,都當成是了與波吉友情的相互虧欠,以及相互彌補。
在那孩子的心裏,他肯定認為,他受的這些苦,都是為了波吉。
而波吉,是他的兄弟。
他為了自己的兄弟,不管吃多少苦,收多少罪,他都沒有任何的怨言。
其實啊,阿九那孩子,才是最溫柔的。
他對誰都很溫柔,也總是喜歡把所有的苦難都留給自己,把好的,留給他身邊的人。
對波吉是這樣,對她跟葉承樞他們,阿九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雙被折斷的腿,就是最好的證明!
顧靈色撇撇嘴,掃了一眼坐在地毯上的二狗子,又是一聲輕嘆,「我猜你肯定不需要我幫你跟葉承樞說什麼好話,但我還是問你一句,需要我幫忙麼?」
二狗子哼哧哼哧的傻笑着,「少夫人,您都知道答案,還問?真的不用了,小九爺那麼嬌氣的一個人都能吃的了這些苦,我又為什麼不行。別忘了,我也是經過無數次生死一線,最終才被先生允許留在他身邊的人。」
說到吃苦受罪,他不敢第一,但前十總還是沒問題的。
他們八個兄弟,能留到最後的,誰不吃吃盡了苦頭?受盡了磨難?
這點點的玩意兒,他還扛得住。
顧靈色認真的聽二狗子說完,然後才淡淡的糾正,「阿九可不是一個嬌氣的大少爺,嬌氣的大少爺,是波吉,絕對不是阿九。」
那孩子為了活命,到今天所吃的苦,一定不比二狗子少。即使,她根本不知道二狗子能留到葉承樞身邊最後,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她就是可以肯定,阿九那孩子所經歷的,一點都不比二狗子少。
被顧靈色糾正,二狗子先是一愣,隨即猛點頭,「嗯嗯嗯,少夫人教訓的沒錯兒。」
想一想小九爺的身世,他所經歷了什麼,很容易就能想到。
為了活命。
就這簡單的四個字,背後所代表的非人的經歷,是難以想像的。
「其實……」二狗子剛起了個頭,卻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顧靈色輕輕的嗯了一聲,「其實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當時鐵門被打開,我跟小三爺看到的畫面……」
顧靈色笑了,「很血腥?」
二狗子苦笑,「要是能用『血腥』這兩個字來形容,那可真是太幸運了。」
可問題是,那扇鐵門背後的世界,是沒有辦法用簡單的血腥兩個字來形容。
人間地獄?
二狗子覺得,這都是描述的輕微的了。
他是外交官出身,但他都找不到一個極為準確的詞語來形容當時他跟小三爺看到的景象。
慘。
到了最後,他也只想到這一個字。
太慘了。
他也算是經歷了不少的事情,也見了不少的場面。可從來沒有哪一幕,是小九爺雙手被綁住吊在半空中,渾身上下都在滴血,讓他覺得有這麼慘。
「要不吃吃盡了所有的苦難,真的撐不下來。」
根本啊,就撐不到小三爺衝過去救他。
一般人,肯定早早就把所有的東西全給吐了出去。
就像……就像劉千山那樣。
其實話又說回來,劉千山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就一股腦的把自家親大哥的死穴說了出去。如果說劉千山所遭受的是一,那麼,小九爺遭受的,就是百!可小九爺什麼都沒有說,一個字兒都沒有說。
扛下來不算,扛下來之後,小九爺還沒有得到真正的安全與解脫,他的磨難,還在繼續。
可這一路上,他卻從未聽小九爺抱怨過一句,別說說抱怨了,除了剛才斷骨之痛,他聽到小九爺嘶聲裂肺的痛喊聲……其他的,他一聲兒都沒有聽到。
小九爺不曾抱怨,不曾怨恨,不曾訴苦,不曾委屈。
他甚至……他一聲疼痛都沒有說過。
不是經歷了所有悽慘的人,怎麼可能做到這一步?
明眸掃了掃二狗子的表情,顧靈色只是輕輕的笑着,並沒有說話。
阿九那孩子,是受苦了,也是受委屈了。
他不說,不代表她心裏不清楚。
她知道那孩子受了委屈吃了苦,她會想辦法補償他,不但要補償,還要好好待他。
顧靈色想,這也是她唯一能替阿九做的事情了。
像對波吉那樣的對待阿九。
這是她給自己的一份承諾。
與別人都無關,與阿九也無關,這僅僅是她對自己的承諾。
同時,她也向自己發誓,她要對自己孩子那樣的對待阿九。
葉承樞,她管不了。
但她至少可以決定自己。
她要把阿九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她對自己的孩子有多好,她就會對阿九那孩子有多好。
從今往後,阿九,就是她的孩子了!
白晶晶抿了抿嘴唇,思索了一下,戲謔的說道:「總監,要不……我也拿錢九江練練手算了?」
顧靈色一愣,「練手?」
什麼意思?
「就是練習一下怎麼給人家當媽唄!」白晶晶說的輕描淡寫,「我就是這樣的人,對,就是這樣沒人性的小畜生。我不知道怎麼給人家當媽,所以我就打算拿錢九江練練手了。回頭等我跟諸游的孩子生下來了,我也算是比較有經驗。如果失敗了,反正也不是在我親孩子身上。我又沒有損失的。」
顧靈色:「……」
好端端的,她想對人家阿九好,就直說嘛。幹什麼要把自己貶低成這樣。還沒人性的小畜生?
沒人性的小畜生,會想要去給人家當媽?
晶晶這傢伙啊……她也真是的。
她就是那種對人家好,也要給自己找很多難聽理由的人。
其實吧,晶晶這死丫頭也挺彆扭的!
「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你怎麼就忽然想明白了,打算補償人家阿九了?」
白晶晶彆扭的哼唧了一聲,「我可沒有想明白,我這也不是打算補償他。我就是覺得,總監走哪兒,我就得走哪兒。您都打算拿錢九江當親兒子看待了,我怎麼能落下?」
「晶晶,你就不能坦誠一點嗎?」顧靈色無語的望着她,「讓你坦誠一下,會死?」
「會死。」白晶晶可認真的點頭,「我就是坦白會死星人。」
「……你這彆扭的德行,真像葉承樞。」
「我怎麼着也應該比先生好一點吧?」
「嗯,那倒是。你比他強多了。」
說到彆扭,誰能比過她家那位?!
猶豫了一下,白晶晶還是那麼彆扭的說道:「總監,您也別誤會我了。我其實不是想要逃避責任,抹去錢九江那小子的功勞與犧牲。我啊,就是擔心您呢。」
兩人的相熟,讓顧靈色不需要白晶晶說的太多,僅一句話她就明白了。
「嗨,你有什麼好擔心我的。我這不是都一直克制着沒有衝下去看看阿九那孩子麼。你是不用擔心顧慮我的。」
「可您心裏還是愧疚的要死,把錢九江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難道我不該把他當成是我的責任?人家都為了我們——」
「好好好,總監,錢九江為了咱們犧牲了多少,我心裏都清楚,您就不用再一遍一遍的告訴我了。看到您這樣,我就放心多了。起初,我還擔心您太自責了,所以我剛剛才那樣兒的。」
不是她要抹去錢九江的犧牲,她純粹就是怕他們總監太過自責。本來麼,她就是一個特別喜歡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的類型。
錢九江吃了多少苦,她能不清楚?她就是太清楚錢九江吃了多少苦,才擔心總監太自責的!
畢竟,只藥還是個人,看到錢九江那臭小子,都會忍不住……
心尖兒一顫,替他哭出來。
他不哭出來,別人都很想替他哭出來。
他該有多疼啊?他該有多委屈啊?
不過嘛,現在看到他們總監的表現,她心裏的一塊大石頭也算是放下了。
總監對錢九江心裏有愧疚,這是必須的。但只要他們總監不會只自責自己,讓自己的情緒陷入一種自責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那就沒有關係。她是不必擔心的。
對錢九江有愧疚,是他們每個人心裏都應該也是必須要出現的情緒。
那只要不讓這種情緒太影響自己的情緒就可以了。
補償錢九江麼,來日方長,時間還多的很,一時半會補償不完,那就在他們還活着的這些日子裏,盡力去補償那臭小子就可以了。
一年不夠,那就十年。十年不夠,那就二十年。
如果還不夠,那就補償到他們死的那一天唄。
多大事兒?!
怕就怕,他們總監太自責,自己又走不出這種情緒。
回頭再影響了她自個兒的身子跟肚子裏的孩子,那可就麻煩了。
「總監,您這次真是成長了。」白晶晶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有自責有愧疚,但沒有陷入這種情緒當中。而是將愧疚與自責轉換為了對錢九江好的……嗯,動力吧。
不得不說,他們總監也真的是成長了不少呢!
聞言,顧靈色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這些孩子們都長大了,我還不成長一點啊?」
那她成什麼了?
也太沒出息了吧!
孩子們都一個個出息了,她要還是原地踏步,那多丟人啊。
不僅丟人,簡直都沒法兒見人了。
居然連孩子們都不如……
那她乾脆死了算了好啦!
不然,活着也是丟人,還活着幹什麼?讓孩子們都笑話她啊!
去!
晶晶這次,也太不會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