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唐哥哥,你說這到底該怎麼辦啊?」唐芃秀心急如焚,哭得梨花帶雨,直向蕭唐問道。
唐芃秀的父母是受京師太醫局的邀請而來,雖然太醫局內提舉、判局,醫丞等官員統管大宋各州縣醫教職事,可是按三教九流分類時,醫生郎中的行當還不及士、農、工、商的職位,同樣的在京師朝廷中他們並沒有甚麼話語權。更何況唐父還是觸到了宋徽宗身邊親信楊戩的霉頭,太醫局中的醫官自保尚且不及,又怎有餘力保住唐父?
家裏的主心骨被關押在官獄之中,唐母也沒了主意,她與唐芃秀只能又找到蕭唐府上來,哀求蕭唐商量個對策保住唐父的性命。聽過唐母一番苦訴,蕭唐大概將唐父因何與楊戩結緣的來龍去脈弄得明白:
皇宮內院中官家、嬪妃、公主(此般時節還是叫公主,在政和三年蔡京提議宋廷仿周代「王姬」稱號,才改稱公主為「帝姬」)但凡有個頭疼腦熱,須傳喚太醫診療、下方用藥時,梁師成、楊戩等依賴宋徽宗趙佶恩寵的宦官權佞便是再驕縱狂妄,也不敢在關涉到趙佶龍體的事宜上搜刮錢財。
可是御藥院不止是負責按驗秘方,秘製藥劑,以備皇帝及宮廷需用的事宜,它還兼具組織採購藥材、奏敕出使頒賜施散藥物的職權。最關鍵的一點是,御藥院隸屬入**侍省,身為內侍省提舉官楊戩本着「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的原則,在進購用或者不用的繁複藥材上又怎會不大作文章?御藥院內醫師、御醫、醫正、醫佐乃至雜役秤子、藥工等人大多深知楊戩的權勢與秉性,也只能任由他把持御藥院謀取暴利。
可唐父因為受京師太醫之邀,核實其父唐慎微所著《經史證類備急本草》中藥物的性能功效、區分鑑別、泡炙製劑而至東京汴梁,當然也曾經參閱過汴京御藥院採購、儲存藥材的名冊記錄。性情耿直的唐父當時就提出大多存儲的藥材名不符實、以次充好,按藥材配方君、臣、佐、使之用采配不得章法,勸請太醫局牟介等人核實品目,與御藥院重新核對。
身為內臣監官而都監御藥院的奉御官是楊戩的親信,自然也將唐父的話告知於楊戩。楊戩也曾派人去警告過唐父,叫他莫多管閒事,而唐父執拗的性子,當即便冷言冷語地將楊戩派來之人打回去。便是朝中大員見了楊戩,尚且要恭身好語向他陪盡笑臉,如今一個布衣平民竟然敢如此與他叫板,楊戩又豈能輕易放過唐父?
蕭唐思量一番後,遣燕青前去開封府向孫定探探唐父一案的口風,那個秉公執法、好周全良善之人的孫佛兒卻也是大搖其頭。楊戩構陷唐父一事,與高俅在白虎節堂陷害林沖、楊志截然不同,先高俅指控林沖、楊志意圖行刺上官的仰定罪破綻極多,多到了開封府滕府尹心頭都起了火氣:你要害人,起碼也要先把狀子寫的嚴謹些吧?你看不上的人讓我說殺就殺,真當我堂堂開封府尹是你高俅的下人不成?
可是楊戩構陷唐父等人有御藥院奉御官等人為證,賬目明細上也都下足了工夫。何況楊戩並沒有如像高俅那樣非逼着滕府尹判處唐父斬刑,只說按律判他個充軍之刑便是。
而且高俅這個三衙太尉畢竟是武職,雖然統領京師禁軍卻也管不到開封府尹的頭上來。滕府尹雖然不想與他起正面衝突,卻也不必如何顧忌高俅的好惡。楊戩同樣也是宋徽宗趙佶身邊的紅人,滕府尹也不想接二連三地回絕聖上寵臣的要求,畢竟官場上的人情,該做還是要做的。
所以饒是孫定向滕府尹進言此案尚有疑點,還須再細細推問勘理,滕府尹依然敲定了對唐父的判決:脊杖二十,配江州。
江州牢城營?蕭唐心中暗付道:那個神行太保戴宗,是不是還在那裏做着他的兩院押牢節級?那個戴院長直把配軍當做手裏行貨,書中為了向宋江勒索錢財時直說:「你說不該死,我要結果你也不難,只似打殺一個蒼蠅。」,唐父若是有些許怠慢到他的地方,那戴宗又豈能輕饒?還有黑旋風李逵那個暴躁粗鹵,動輒將起來便要打人的小牢子,聽唐芃秀說他父親是執拗耿直的性情,落到他們手裏面又要吃多少苦楚?
更遑論唐父有沒有命被押到江州,還是兩說。要到江州須途徑揭陽嶺,而揭陽三霸一個賽着一個的兇狠,穆弘、穆春揭陽鎮上橫行霸道,連官衙都頭也要賣他們面子,外地人若到鎮上,須先去孝敬他倆;穆家兄弟倒還好,潯陽江上船火兒張橫擺渡到江心時殺人劫財,已是擺明了不給人留活路;揭陽嶺混江龍李俊雖然只做私鹽買賣,可與他交好的催命判官李立開黑店謀人命,和梁山朱貴比起十字坡的孫二娘、張青更無底線......唐芃秀的父親又無宋江那般叫好漢納頭便拜的江湖威望,若是撞到他們,哪裏還會有命在?
何況楊戩那廝要是害人,也不知會不會像高俅那般買通押送的衙役公人,於半路殺人害命。眼見唐芃秀雙眼都已哭紅,徹底沒了主意的唐母也正眼巴巴望着自己,蕭唐打定主意,他長身而起道:「伯父遭充軍配至江州,這一路也甚是兇險,牢城營那邊也須有人上下打點。既然如此,我親自去護送伯父,到江州走一遭!」
唐芃秀聽罷一怔,隨即她捂住嘴巴,豆大的眼淚噼啪滾滾而落。且不說蕭唐堂堂殿帥府都虞候,卻要拋下身份千里護送一個配軍,自己的父親對他們的親事甚是反對,可自己的情郎依然義不容辭,隻身要去護送他的父親,這不正是為了她?
「既然如此,我也陪你一起去!」唐芃秀語音哽咽,還帶着鼻音兒地對蕭唐說道。
蕭唐搖頭說道:「這次不比我至京西南路開府設司,有大隊官軍同行。江湖兇險,若你同去我還要分心照拂。只我一個人,便已足夠。」
一旁的石秀忙說道:「大哥,府中可用的心腹兄弟甚多,京師事宜也須你來打理。只管使幾個兄弟前去便是,大哥又何必輕動?」
這種要讓未來的老丈人點頭認可自己的事,又怎能叫其他人代勞?何況就算是蕭唐與唐芃秀沒有半點關係,就衝着濟世名醫唐慎微在中華中醫領域做出的不可磨滅的貢獻,也衝着唐父剛正直言,反而遭奸佞陷害配的份上,便是讓蕭唐只身前去護他周全,蕭唐心中也無半點埋怨。
「府內大小事宜,有三郎、楊序兄弟、貫忠打理,我也放心的很。」蕭唐又笑道:「何況安撫京西南路差事已了,我這殿帥府都虞候之職按品銜也不必每日上朝。至江州一去一回,也耽誤不得甚麼大事。」
可是似乎就是要與蕭唐作對一般,當蕭唐準備等押送衙役領了公文,唐芃秀、唐母等人送過唐父後啟程上路時,卻有宮中吏官到了蕭唐府上,向蕭唐報道說:「蕭都虞候,聖上有旨,說與恁有重要事宜相商。」
這些時日那趙佶不是在宮中遊戲浮浪嬉戲,便是私下到金風玉露樓聽戲賞曲,今日他前來喚我,又能有甚麼要緊的大事?蕭唐心中想罷,又對那吏官說道:「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覲見官家。」
那吏官卻回道:「蕭都虞候莫急,聖上所議之事,還說要等童節帥歸京後一同相商。再過三五日估計童節帥便能返京,聖上只是遣小的前來知會蕭都虞候一聲,這幾日在京師等候。」
蕭唐心中一驚,如果說趙佶喚他要商詢的事宜還必須要有那媼相童貫參與,估計也必然是軍國大事。可是蕭唐既然不能違抗趙佶的旨意,那也無法動身離京,護送唐父至江州牢城營了。
待送走宮內吏官後,蕭唐眉頭緊皺,他不但是在猜測趙佶要與他和童貫商議何事,也在思慮唐父那邊的事又該如何處置。就在這時,燕青站出身來,說道:「既然蕭大哥分身乏術,不如便由我去送唐郎中一程,必不叫他有絲毫閃失。」
燕青心思縝密,卻為人處世八面玲瓏,無論是應對路上的綠林兇徒悍匪,還是與牢城營內的管營、押牢節級打交道,無疑都是最適合的人選。蕭唐當即點頭道:「既如此就叫小乙費心了,待我應對過官家之後,也儘快啟程上路,追趕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