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明白了。老奴會交代長柔他們,千萬看緊了煮雪。若是她與二太太會面,咱們便請大太太看一齣好戲。」秦媽媽應道。
蘭溪滿意地笑着點了點頭,卻又交代道,「也要再麻煩長慶,王雅嫻那頭也千萬要看緊了,千萬不要出了紕漏。這樣,媽媽去叫了他們幾人過來,我親自交代。」
秦媽媽自然應是,返身出了房門,將長柔、長漠、長慶幾個叫了進來。蘭溪又溫言婉語交代了一番,幾人都是忙不迭應了好,心中打定主意,定然要將姑娘交代的事情一絲不苟地做好,畢竟長柔且不說,如今已是認了蘭溪為主的。長漠和長慶兩個早前都得了耿熙吾的吩咐,對待姑娘要同對待他一般,如此,誰敢怠慢了蘭溪的吩咐,何況,這些事,於他們而言,不過都是小菜一碟罷了。
這回卻是沒長漠什麼事,畢竟今回是為保萬無一失,才請了他一道幫忙,其他時候,蘭溪覺得,護衛她家的無良師父也是件頂要緊的差事。不過,倒是有一樁小事要勞他幫忙查一查。
細細交代了一番,長漠「唔」了一聲應下,蘭溪這就整了整衣裙從椅上站起,笑道,「雖然隔着些距離,不過這采芝齋上賞花別有一番韻味,如今花也賞過了,倒是時候,該回去了。」
接連兩天,無論是煮雪那兒,還是王雅嫻那兒都安靜得很,沒有半點兒動作,秦媽媽不由有些着急,莫非姑娘的計策並未奏效?回過頭想要問,卻見蘭溪正伏案練字,秦媽媽只得默默將滿心的疑慮咽下肚去。
畢竟跟了蘭溪這麼幾年,如何不知她只有越是心不安的時候,才越喜歡練字來讓自己穩定情緒。
蘭溪的心確實並不安穩,哪怕明知自己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至於煮雪會如何做,她卻是拿捏不准,不過盡人事,聽天命。之後若有其他變數,再見招拆招便是。奈何,理智知道是一回事,她心裏卻始終不能平。無論是煮雪也好,還是王雅嫻也好,都糾纏着前世的孽緣,讓她有一種隱忍的畏怯。但她卻必須克服,因為她突然發現,雖然重新來過了一回,但前世的孽緣仍然糾纏在一處,無論是煮雪、王雅嫻,還是趙嶼,不是她想沒有干係,就能斷得乾淨的。她必須沒有半分畏怯,才能在未來的日子,披荊斬棘,不再重蹈覆轍,活出與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
而這一回,就是她讓自己拜託畏怯的契機。
第三日的清晨,長漠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出現在了珠玉閣,尋到流煙,這才往裏遞話,請見姑娘。
幾乎一夜未眠的蘭溪一股腦從床上披衣坐起,在熹微的晨光中,沉鬱了兩日的臉色終於放了晴,她彎起粉唇,笑了。
送走了長漠,秦媽媽步履輕盈,滿面笑地回到內間。珠簾後,蘭溪端坐於黑漆妝枱前,輕輕摩挲着擺放在跟前的妝匣,然後自取了鑰匙,開了鎖,拉開中間一層的抽屜,從中取出一頁紙扉來,遞與秦媽媽道,「勞媽媽親自跑一趟吧!」
秦媽媽笑容微斂,躬身接過那頁紙扉,收妥在了袖口,應聲是後出了門,徑直出了蘅蕪苑,往大房的春山院而去。
不一會兒,從春山院迴轉時,秦媽媽只到蘭溪跟前,回了一句,「已經交給大太太了,她隔了一會兒才讓燕蘅接了,燕蘅送老奴出來的時候,正好撞見燕茹神色匆匆地進去了,只怕是有什麼事。」
蘭溪點點頭,便不再多說一字,轉而撿起炕上簸籮里的針線活,開始有一針沒一針的繡了起來。如今,蘭老太太上了年紀,蘭溪即便平日裏再怠懶,該盡的孝心也得盡,蘭老太太喜歡她的活計,所以,她每一季幾乎都要給蘭老太太做樣物件兒,有的時候只是一件抹額,有的時候是一件衣裳,如今手裏的,卻是一個鞋面,老綠色的底,沉綠色的絲線,繡的是富貴如意紋,已經繡了一半。
春日的午後,日頭和煦,微風清徐,屋子一角的高几上置了一隻白瓷花斛,裏面錯落有致插了兩枝白玉蘭,靜靜散發出淡雅清幽的香氣,與八仙桌面上的水果果香和在一處,清爽沁脾。即便是秦媽媽,在宮裏時聞慣了各殿名貴的薰香,如今隨着時日久遠,竟是越發覺得那些薰香的味道熏得人頭疼,反倒是蘭溪房裏的味道,清爽自然,清新悠遠。
屋內,很靜,但卻安閒。
不一會兒,四處溜達的流煙回來報說大太太讓人備了車馬,匆匆出了府去,蘭溪頓了頓手裏的針,眼中掠過一抹亮光。
秦媽媽更是喜形於色,一拍掌笑道,「成了。」
回府幾個月了,秦媽媽當然不可能閒着,如今的蘭府,已經有不少她們的眼線。所以到得稍晚時,大太太回府時,蘭溪這兒很快便得了消息。據說,大太太的臉色很不好看,蘭溪只是抿嘴笑,與秦媽媽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色,便拋開這個不提了。
到了晚間,上房來人說太太請姑娘去一趟正房。蘭溪一邊起身整理衣裙,一邊暗忖着今日的晚膳是在各自房裏用的,這會兒母親找她有什麼事?回頭看了一眼牆角的自鳴鐘,她挑了下眉,心領神會,這個時辰,即便父親今日並未回府用膳,而是在外應酬,也該回了。
心中略定了定,一路沉默到了上房,卻見院裏的氣氛有些沉凝,半垂的帘子裏沒有半分聲息,親自守在門外的環兒給她打了個眼色。蘭溪眨了眨眼,跨過門檻進去了,屋內已經亮了燈,但是很靜,靜得有兩分沉凝。
蘭三太太半歪在矮榻上,頭卻扭向里,並不看一旁坐於椅上的蘭三老爺,明顯是在賭氣。
而蘭三老爺沉臉坐在椅上,半垂着眼,手邊的茶盞半掀開,卻已不見熱氣騰裊,顯見已是冷了,卻並未見他續杯。
蘭溪見狀,心頭「咯噔」一沉,父母顯見是在鬧彆扭,是為了何事?莫非……蘭溪臉色微變,若是如此,可就不好了。她還未來得及動作,若是這個時候父親就告知了母親,那麼之後,即便行事順利,也難保父親會懷疑到母親的頭上,這是蘭溪萬萬不願見到的,頃刻間,蘭溪心中如同煮沸的水一般,翻騰不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