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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經有些深了。
靺鞨口剛剛建好的『觀景台上』,四周幾團熊熊的篝火,被燒得『噼啪』作響。
旺盛的火焰,驅散了凜冽的風雪,隔離了刺骨的嚴寒,也將李元慶英挺的臉孔,映襯的有些縹緲、迷惑。
就在剛才,值夜親兵剛剛通報了時辰,已經過了子時了,進入了丑時初,大概凌晨一點出頭多一點點。
身邊,牛根升和十幾個親兵,都裹着皮毛、被褥,靠在篝火旁、避風的牆角下睡熟了,耳邊混雜着均勻的鼾聲。
但李元慶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他的雙目,囧囧有神,靜靜的望着西北側、迷茫而又縹緲的夜空,不知在思慮些什麼。
李元慶的身後不遠,一個小巧的親兵身影,這時已經睡醒了一覺。
暮然看到這個點了,李元慶居然還像是個冰雕一般,屹立在凜冽、狂躁的寒風之中,她一時也有些發愣,忙用力揉了揉眼睛。
片刻,她也意識到,她沒有看錯,李元慶真的還沒有睡,而且一直站在這裏。
一瞬間,她芳心裏某個柔軟的地點,也輕輕被觸動了,忙小心來到了李元慶身邊,小心道:「爺,都這麼晚了,肯定不會有韃子來了。咱們,咱們回去休息吧?」
李元慶回頭看了她一眼,冰雕般的英挺臉孔,緩緩露出了一絲笑意,片刻,這笑意越來越暖,仿似要將這冰封蒼茫的天地也融化一般,「怎麼了?受不了這裏的環境了麼?我讓親兵送你回去,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趙梅有些迷惑的點了點頭,但片刻,她卻也反應過來,忙拉着李元慶的大手道:「爺,那~~,您不回去休息麼?」
李元慶一笑,「我今天很精神,沒有絲毫的睡意。你回去睡吧。若明早有大戰,我派人去叫你來觀戰。??·」
趙梅卻忙用力搖了搖頭:「爺不走,那,那我也不走。我要在這裏陪着爺。」
看着她有些倔強的俏臉,李元慶的笑意愈發柔和,「那好,你在這邊睡吧。爺就在旁邊守着你。」
「嗯。」
趙梅忙乖巧的點了點頭。
但片刻,她也想起來,忙道:「爺,您不睡麼?這天這麼冷,很傷人的。」
李元慶臉上笑意不由更甚:「爺的小梅,也會疼人了啊。不錯。很不錯。」
趙梅俏臉有些泛紅,她也不知道此時心裏到底是什麼而感覺。
在有的時候,她感覺李元慶完全就是個魔鬼,殘酷的根本不近人情,在對她哥哥趙一棍下手的時候,根本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但又有很多時候,李元慶卻是溫柔似水,對她百般照料,讓她可以享受到她以前甚至從未想到過的美好生活。
原本,趙梅以為,到了李元慶這樣的位置,太多太多的事情,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可以了,像是值守這種最『低賤』的下力活,李元慶又怎的會親自做呢?
但此時,就連親兵們都已經睡熟了,可李元慶居然還在這裏堅挺的值夜,仿似,他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是疲憊一般,這……
「爺,您,您不睡。那,那小梅也不睡。」趙梅貼在了李元慶身上,輕聲喃喃道。
李元慶不由一笑,「也好。你便在這裏陪爺聊一會兒吧。今夜的景色,還是相當不錯的。」
趙梅乖巧的點點頭,像是小貓一般,攬住了李元慶的手臂,溫柔的靠在了李元慶的肩頭。
片刻,她忽然想起來,忙道:「爺,都這麼晚了,值夜之事,交給別的軍官們來做不行麼?為什麼您要親自在這裏呢?這,這豈不是……」
李元慶淡淡一笑:「你是不是覺得這工作很卑賤?爺親自來做,有些,有些掉份了?」
趙梅雖不明白『掉份』是什麼意思,但看李元慶的神色,她大致也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爺,不是……噯。????·怎麼說呢。婢子就是感覺,您是掌控全局的將軍,為何要親自做這種事情呢?再說,這種天氣,韃子應該絕不會來吧?」
「呵呵。」
李元慶一笑,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在空氣中形成一道白煙,轉而又消散不見。
「小梅,這麼跟你說吧。人生在世,很多工作,其實,並沒有高低貴賤之分。而拉開人高低貴賤的……你知道是什麼麼?」
趙梅忙疑惑的搖了搖頭,睜開大眼睛,看向李元慶。
今夜,李元慶要來值夜,趙梅知道後,便耍着小性子哀求李元慶,她也要來。
她也想體會一下,大明的正統官軍,又是威震天下的長生營,在值夜時,尤其是在戰時值夜時,究竟是何等規制。
可惜,值夜的工作簡直是枯燥至極,她在這裏呆了沒多大一會兒,便靠在牆角溫暖的鋪蓋旁,沉沉的睡了過去。
好在這裏不是溫暖舒適的房間裏,她沒有睡的太熟,半夜總算醒了過來,注意到了李元慶值夜的狀態。
連主帥都是這般,便可以想像,底下值夜的兒郎們,究竟是什麼態勢了。
李元慶大手攬着趙梅柔順的纖腰,輕輕摩挲。
雖然穿着厚厚的棉襖,體會不到其中美妙的奧妙,但只是這種曲線,順帶着這熟悉的手感,卻已經讓李元慶非常享受,或者說安心。
透過趙梅年輕活力的嬌軀,透過她身上嬌柔婉轉的曲線,李元慶仿似更能確認,他在這個世界的真實存在感。
這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感覺。
在此時有些蒼茫、縹緲的雪夜裏,李元慶仿似就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艘小船,明知道燈塔的方向,卻始終找不到目標,飄啊飄啊,只能等待時間,用時間~~,來證明一切的存在感。
但此時,感受着趙梅的嬌軀,嗅着她皮帽下髮絲上傳來的淡淡幽香,感受着她靜靜、有節奏的呼吸,李元慶的小船,就像是找到了羅盤,又重新確定準了方向。
「小梅,你識字麼?」李元慶忽然道。
趙梅點了點頭,片刻,卻又緩緩搖了搖頭,「爺,小時候,婢子也念過幾年私塾,可惜,很快就放棄了。婢子倒是識得一些字,但現在,怕早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看着趙梅有些尷尬的小模樣,李元慶不由輕聲的大笑,「識得就是識得。不識得也沒關係。爺教你便是。」
說着,李元慶拉着趙梅的小手,來到中間的木桌邊,取出靴子裏的匕首,用力在桌子上刻下了一個『劣』字。
趙梅忙道:「爺,這字我認得,這不是優劣的劣麼?」
「呵呵。」
李元慶一笑:「沒錯。爺的小梅果然很棒。這個字,正是優劣的劣。可你知道這個字,究竟有什麼含義麼?」
「一個字還能有什麼含義?」
趙梅有些疑惑的看向李元慶,等待着李元慶的解惑。
李元慶一笑,也不刻意賣弄,笑道:「這個字,意義很深遠啊!你看,一個少字,一個力字,構成了這個劣字。其實,咱們漢人的老祖宗,在造字時,已經將這個字的意思,解釋的很明白了。劣,就是少力。意思便是說,劣的人,或者說,處在底下的人,往往,他們沒有下到力,才不能往上走,改變現狀。」
趙梅有些似是而非的點了點頭,卻忙道:「爺,話,話也不能這麼說吧?那些老農,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也很辛勞,他們也沒有不下力。但天時不好,地里就是沒有收成,這難道也怪他們麼?」
「你這個問題問的非常不錯。」
李元慶笑着將匕首插回到靴子裏,仔細解釋道:「所以,在下力之前,你必須先找准一個方向。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在發現自己錯誤的時候,要及時的糾正過來,不要怕麻煩。爭取讓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而後,再繼續努力。」
李元慶說着,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看向幽遠而又縹緲的夜空:「天下間~~~,所有人都知道我李元慶能征善戰,能打勝仗,敢打硬仗!但誰又知道,我和我的弟兄們,在平日裏,究竟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辛勞呢?」
「但男人,苦一點,累一點,都不叫事兒。關鍵的是,在關鍵時刻,能站出來。小到耕田種地,大到保家衛國!要敢打,要敢上!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都要做足充分的準備。正如聖賢所言,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再好的腦子,想出的事情,卻也永遠不如,用紙和筆,把事情寫下來。」
趙梅本來還有些能明白李元慶的意思,但李元慶的思維跳躍實在是太快了,她越聽反而越迷糊,卻是對李元慶有了更多的認知。
這個高大而驕傲的男人,在他平日裏高傲的沉穩之後,還不知道,在暗地裏,究竟付出了多少辛勞啊。
但趙梅忽然想起來,白天那些黑乎乎的陶罐子的事情,忙道:「對了,爺。那些,就是昨夜咱們在海邊弄得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呀?你說了,要給婢子講的。」
看着趙梅的俏臉,李元慶一笑,輕輕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這東西,可是爺的寶貝啊!也是讓爺,拉開和凡人之間差距的通天大道。」
「爺……您,您和凡人……這……呵呵。」
趙梅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片刻,她忍不住嬌笑道:「爺,照您這麼說,您,您不是凡人了?那~,那您是神仙麼?」
李元慶哈哈大笑:「小梅,你也可以這樣認為。爺,就是神仙!因為,所有的神仙,都是人造出來的!在這片土地上,爺我就是真正的神仙!」
「這……」
看着李元慶霸道卻充滿自信的英挺臉孔,趙梅一時不由無語。
這個男人,雖然說得玄乎,仿似有點不着調,但~~,她,她怎麼就感覺,他說的好像都是真的呢?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啊?
趙梅的小腦袋裏,一時簡直無比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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