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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慶不由眉頭一皺,這他娘的,這正值當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這狗日的鬼地方,還真有不乾淨的東西?
片刻間,李元慶背後的鋼刀已經操在了手上,將張芸娘拉到了自己懷裏,豎起了耳朵,「芸娘,別出聲,我仔細聽聽。」
此時風很大,呼嘯着席捲而過,張芸娘剛才說的時候,李元慶倒真依稀的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哭聲,但此時,風一吹,又聽不到了。
張芸娘趕忙乖巧的緊緊閉住了小嘴,大眼睛有些惶恐的看向四周。
李元慶凝神靜氣,仔細聆聽。
很快,在風聲之外,李元慶果然聽到了有個女人聲音在悽厲的哭喊着『救命』。
「元慶哥哥,咱們,咱們怎麼辦?」
因為是順風,這一次,張芸娘也聽得真切了許多,小手慌忙不跌的抓緊了李元慶的衣衫,大眼睛裏滿是惶恐。
但這時,李元慶已經聽出來,這並不是啥子髒東西,而是真的是個女人求救的聲音。
「芸娘,沒事。可能是有人遇到了麻煩。咱們過去看看。」
說着,李元慶拉着張芸娘的小手,快步踏上了聲音的方向。
張芸娘見李元慶如此鎮定,稍稍安心了一些,忙緊湊的跟上了李元慶的腳步。
不多時,兩人差不多奔出了大半里地,終於在西面一片亂石子堆砌的墳土包群邊緣,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在一處墳土包旁邊,一個有些微胖的婦人,正伏在一個倒地的男人身上,滔滔大哭不止,傷心欲絕。
旁邊,還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附近儘是泥土,還有鏟子之類的工具。
只看一眼,李元慶已經明白了大概,感情,這是碰到『手藝人』了。
看女人哭的撕心裂肺,張芸娘已經有些不忍了,一夜間『家破人亡』的遭遇,她的外表看似已經有些成熟的堅強,但內心裏,又怎能逃過年齡的限制呢?
「元慶哥哥,這家人好像也是落難的啊。咱們,咱們去幫他們一把吧?」或許是救人心切,張芸娘居然用上了自己的『撒嬌』絕技。
李元慶不由一笑,小女孩顯然並沒有看出這兩人是『手藝人』,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李元慶當然也不會見死不救。
「這位大姐,發生了什麼事?」李元慶和張芸娘快步走到了婦人跟前。
婦人見竟然真的有人來了,不由被嚇了一跳,待看清李元慶和張芸娘是人,而不是鬼的時候,哭聲不由更為慘烈,「大兄弟,當家的他,他……」
她已經哭的傷心欲絕,加之在寒風中凍了這麼久,已經說不成一句利索的話。
「芸娘,你先扶大姐起來,我看下這位大哥。」
李元慶擺手示意張芸娘先把這婦人扶到一邊,自己快步上前查看着男人的情況。
或許是剛從地底下爬出來沒多久,這男人身上儘是一股子屍臭味,十分刺鼻。
他大約40出頭,滿臉絡腮鬍子,剛毅的臉孔上,儘是歲月留下的滄桑,看得出,他應該是一個心志堅毅之人。
但此時,他的臉上一片煞白,喉嚨發青,幾乎沒有了人色,腿上和腹部,不知道是什麼傷口,已經被鮮血浸的透徹。
但李元慶卻看出來,此人的傷口應該並不致命,真正導致他昏迷的,是他的呼吸系統,他應該是吸入了不乾淨的空氣。
人命關天,李元慶也不敢怠慢,趕忙用最基礎的救生手法,對其進行胸壓,心肺復甦。
旁邊婦人一看李元慶竟然這樣對待她的男人,趕忙一下子掙脫了張芸娘,撲到了李元慶身上,大哭道:「大兄弟,你,你要幹啥呀?」
說着,她如同一隻發瘋了的老母雞,就要對李元慶張牙舞爪。
這種時候,李元慶也無法跟她溝通,一把把她推到一旁的地上,大呼道:「你男人還有救。想讓他活命,就聽我的。」
李元慶這一推沒有絲毫留手,這婦人被重重摔在了地方,劇烈的疼痛,也一下子讓她清醒了不少,她忙連滾帶爬的爬起身來,用力抓住了李元慶的衣袖,「大兄弟,你,你說啥?當家的還有救?」
李元慶也懶得跟她廢話,正愁着不能做人工呼吸呢,忙指着這漢子的嘴道:「大姐,你對着你當家的嘴裏吹氣,快。跟我手的節奏一樣。」
婦人聞言不由一愣,老臉有些泛紅,半天沒反應過來。
李元慶一把把她推到她男人的臉上,大呼道:「快點。再不吹氣,你男人就死定了。」
「哦?哦。」這婦人終於反應了過來,慌忙開始朝着他男人嘴裏吹氣。
李元慶和這婦人配合大概一兩分鐘,她終於找到了節奏,開始跟隨李元慶胸壓的節奏,快速的對這漢子進行心肺復甦。
兩人都很賣力,大概做了5、6分鐘,這漢子『哇』的打了個飽嗝,劇烈咳嗽幾聲。
李元慶趕忙把的身子扶起來,用力拍打着他的後背,讓他更為順利的吐出了幾口惡臭的濃痰。
「芸娘,快,拿水壺來。」李元慶對着身後的張芸娘大呼道。
「呃?哦。」張芸娘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倒是這婦人眼見自己的男人竟然有醒的症狀,率先反應了過來,把旁邊他們的水壺拿了過來。
李元慶和張芸娘只有一把水壺,此時,見這婦人機靈,李元慶自然也不會再給自己找麻煩,忙用這婦人的水壺,對這漢子嘴裏灌了幾口。
片刻,這漢子又劇烈的咳嗽幾聲,吐出了一大灘髒水,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對他婆娘道:「春花,這,這是在哪啊?這是在陰曹地府麼?你~~~,你這個渾人,我不是叫你走嘛。你還管我幹什麼啊。你怎麼也來這裏了?祖師爺啊,我老商家要,要……」
說着,他用力咳嗽幾下,傷心的眼淚止不住的涌落下來。
這婦人經過了冰火兩重天,不由又驚又喜,「當家的。這,這不是陰曹地府啊。你還活着,你還活着,咱們都還活着啊。」
說着,她一下子撲倒在李元慶跟前,拼命的磕頭,「恩人,恩人啊……」
………
這漢子的傷口並不嚴重,李元慶用自己的傷藥幫他簡單處理了一下,這漢子和他婆娘終於也冷靜了下來。
不多時,李元慶也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漢子叫商老六,是祖傳的『手藝人』,就是傳說中的盜墓賊。
東北地區天寒地凍,冬天,一般『手藝人』是不出來做活的,只不過,前些時日,商老六的十一歲的獨女不幸染上了風寒,家裏又沒有現銀,不得已之下,商老六隻能拼死出來做活,為女兒治病。
在這之前,他本來早已經選定了幾個大目標,可惜,這是在冬天,沒人願意跟着他出來做活,情急之下,他只能自己出來,但這種天氣,他婆娘怎的能放心?
把女兒交給婆婆照料,拼死與丈夫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人手不足,商老六也不能挑選他的『大目標』,只能找些臨近地處的小目標。
可惜,在瀋陽城附近轉了幾圈,所獲並不多,緊緊夠維持女兒的最基本開銷。
兩口子無奈之下,只能跑到遠處。
但令商老六沒有想到的是,在這亂葬崗子裏,竟然有一處不錯的目標。
他婆娘也懂一些行情,死活不讓他去,畢竟,這種地方,一個人,實在是太危險。
但為了女兒,商老六哪裏還顧得上這許多?
最後,雖然他活着爬出了盜洞,但因為觸動了裏面的機關,一人力逮,已經只剩下一口氣。
他本來囑咐他的婆娘別管他,趕緊回去給女兒治病,卻沒想到,她婆娘致死不肯離去。
聽完商老六夫婦的事情,李元慶和張芸娘都有些感動。
貧賤夫妻百事哀啊。
這商老六,有這樣的婆娘,倒也值了。
不過,李元慶卻很好奇,商老六既然是手藝人,按說,不該這麼窮啊。
商老六忙解釋道:「恩人,您不知道。我們的東西,都讓上頭那些當官的吃乾淨了,我們只能留點湯水。要不然,我們怎麼還能活到現在?早就給人誅九族了。」
李元慶點點頭,有些默然,『官』字兩張口啊,尤其是明末的官……
商老六夫婦吃了點東西,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李元慶這才把瀋陽城已經失守的消息告知兩口子,兩口子不由大驚失色。
他們是在後金軍圍城之前,離開瀋陽城的,誰又能想到,短短几天時間,這城高強厚的瀋陽城,竟然真的被後金軍攻破了?
李元慶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商大哥,眼下這般情形……你們想怎麼辦?」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得知了商老六從七八歲就『入了行』,至今已經三十多年,李元慶也起了愛才之心,並不願意兩口子再去瀋陽城送死。
這世道,很多事情,在沒有足夠的能力之前,哪怕是自己的女兒,也只能放棄啊。
但兩口子顯然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商老六雖然傷還沒好利索,卻是用力跪倒在地上,重重對李元慶磕了幾個響頭,「恩人,我必須回瀋陽城看我女兒。我這條命是您救的,您的大恩大德,我商老六記在心裏。只要我商老六不死,必有厚報~~。」
看着商老六堅定的眼神,李元慶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忙把商老六扶起來,「商大哥,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是好漢子。我佩服你。不過,瀋陽城已經落在韃子手裏,凡事,必定要多加小心啊。」
商老六重重點點頭,「恩人,您放心。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瀋陽城就算落在了韃子手裏,未必~~,就能困得住我。」
李元慶知道商老六這種人,必定有自己的門道,也不再勸,只是重重的拍了拍商老六的肩膀,「商大哥,把女兒接上,我在廣寧城等你。」
商老六重重點頭,卻道:「恩人,我這婆娘,就拜託您了。」
他婆娘大驚,「當家的,你,我,我不跟你一起回去麼?」
商老六看了他婆娘一眼,長嘆一聲道:「回去?回去送死嗎?你好好跟着恩人,等我帶女兒去找你……」
說着,商老六頭也不回,大步朝着瀋陽城方向走去。
看着他蕭索的身影在寒風中越來越遠,他婆娘已經哭的如同紙片,「當家的,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啊……」
只是,她的聲音,片刻就已經被寒風吹散。
李元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抬頭看向了廣寧城方向,眼神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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